谢季禹眨巴着眼,问道:“明德,你怎么了?”
秦明德说:“那个拼音法不是你想出来的吗?怎么陛下下旨修《字典》时根本没提你半句?外头提起拼音法,说的都是姚鼎言!”
谢季禹说:“陛下的做法必然有他的用意,我们不要妄加猜测。”
秦明德哼了一声,说:“能有什么用意?不想你参与而已。要是把你这些年来弄出来的东西都传扬出去,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籍籍无名?你不想往外说,陛下也眼瞎了是吧?”
谢季禹脸上带上了一丝严厉:“明德,你这张嘴给你惹了多少祸?”
秦明德一滞,捏紧拳头转开头。谢季禹比他年长几岁,一直待他们几个小的非常好。有些事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当初谢季禹出去游历前他一直跟在谢季禹身后不愿离开,所以和谢季禹一起去拜见他们的老师。于是他有幸知道谢季禹早早学通了经史,夫子觉得已经教无可教才打发谢季禹出去增广见闻。
当初听说谢季禹连科举都没考,直接被赵英赐了个同进士出身,秦明德立刻找上门问谢季禹是怎么回事。
同进士出身听着也是进士,前面那个“同”字却十分碍眼,意思是“这身份就和进士一样”。可谁会觉得一样?只会觉得这家伙只能靠裙带关系拿个“同”进士出身。
学得比他还好的谢季禹,怎么可能拿不到真正的进士出身?
秦明德怎么都想不通。
谢季禹却说:“考不上,只能靠陛下的恩赐了。”
无论大骂过谢季禹多少次,秦明德还是气不平。
秦明德说:“那就让姚鼎言把名声都捞去了?”
“明德,你还是不明白,”谢季禹抬起头看着秦明德,“你想想,我要名声来做什么?”
秦明德一怔。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谁会去想这种问题?谁都不会嫌好名声少。
谢季禹这么一说,秦明德又隐约明白了一点儿。
是啊,谢季禹又无心于朝堂,要名声来做什么?
秦明德又想到了姚鼎言,姚鼎言有着“三辞”的美名,实际上心里的野心却并不小吧?一次次不入馆阁,只是不断借机提升自己的身价罢了。真要无心仕途的话,大可和谢季禹一样什么好名声都不去要。
见秦明德若有所悟,谢季禹说:“明德你要是长进一点,日后等你位列公卿,我又可以多自在几年了。”
秦明德说:“你觉得我可能吗?你都说我有张惹祸的嘴。”
谢季禹说:“这是可以改的。你可以改掉这个毛病,拿出你的才干给别人看,”他饱含期望地看着秦明德,“平时也和你父亲多交心,秦老最近积郁在心,要是没人和他说说话,他会很难受。”
秦明德顿住了。
谢季禹说:“我和陛下说过了,新印刷术的事交给你去办。”他拍拍秦明德的肩膀,“你一定能让所有人都吃惊。”
秦明德差点直接打包票保证自己会做到。可他想明白谢季禹话里的意思后立刻回过味来,揪着谢季禹的衣领说:“你什么意思?你呢?你去做什么?”
一个前来找谢季禹的小官员瞧见这仗势,连忙又退了出去。
谢季禹笑了起来:“明德你再不放开,外头可就要传言你和我打起来了。”
秦明德松开手,握紧了拳头。
谢季禹第一次和别人说起自己的想法:“明德,我娘看似刚强,其实她心里只有我了。历来高官厚禄都得险中求,我不想卷进去。”他露出了笑容,“何况我如今有了娘子和三郎他们。”
谢季禹不提李氏还好,一提秦明德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哪有赵英这么侮辱人的?即使谢季禹是续弦再娶,也不至于得去接手别人的老婆和儿女!
谢季禹一看秦明德的神色就知道秦明德在想什么,他正色说:“明德,有时间我让你见见三郎,你一定会喜欢他的。”提到谢则安,他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点欢欣。
看到谢季禹脸上那由衷的喜爱和欢喜,秦明德心里再不乐意也只能说:“好。”
谢季禹马上把新印刷术的各项工作交割给秦明德,马不停蹄地赶去火药作坊那边。
火药的制作很危险,谢季禹一到那边立刻叫齐所有人到校场上,逐一询问他们平时有没有按照他的要去去办。火药作坊早些年重建时出过不少次意外,谢季禹接手后整顿了好几次才把所有章程规范起来。
作坊的人一开始觉得有点不耐烦,谢季禹却很耐心地和他们解说每一步出了差错会造成什么意外,说得每个人都心服口服。如今他一来就考校所有人,却没人心生不满,反倒觉得谢季禹是真的把他们当人看,爱惜他们的性命!
考校的结果让谢季禹很满意,他和匠人们笑谈几句,打发走其他人后留下几个机灵的人商量接下来要做的事。正事谈完后谢季禹说:“你们帮个忙,给我家三郎做个小玩意儿。”
那几个匠人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
谢季禹拿出谢则安画的图纸。
谢则安的画法一向简明易懂,跟着谢季禹的匠人们又大多识字,看了一会儿就明白该怎么做了。他们打包票说:“我们很快能把它做出来!”
谢季禹说:“谢了。”
三天之后,谢则安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这年头的东西大多是纯手工制作,精细到令人吃惊,他要谢季禹帮忙做的小玩意儿是“鞭炮”,点着引子就会噼里啪啦炸开那种。火药作坊那边做出来的大小和他图纸上的尺寸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鞭炮外面裹着的就是张大义那边捣腾出来的草纸,为了原汁原味地“还原”鞭炮的原貌,他还特意让张大义把它们弄成了艳红艳红的颜色——多么用心良苦!为了让它的声音更加响脆、威力更加强劲,谢则安给了谢季禹一个全新的火药配方……
谢则安越看越满意。
他找上赵崇昭让他一起去郊外试试鞭炮的威力。
一听那什么“鞭炮”弄出来了,赵崇昭想也不想就跟着谢则安跑了。两个人都是小胳膊小腿的,扔不远,最后是悄无声息缀在他们身后出城的谢大郎伸手把鞭炮拿了过去,冷静地点着火往外一扔。
鞭炮一个一个炸开,接二连三的脆亮响声在郊外回荡,惊走了一批禽鸟。
谢大郎捂住了谢则安的耳朵。
谢则安一怔,回头看着谢大郎。
谢大郎无声地看着他,意思是“太响了会伤耳朵”。
谢则安心中一暖。
有个哥哥的感觉也不赖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