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则安只觉背后一凉,一个翻身,在雪地里滚了两圈,一个鲤鱼挺身跳起来,剑尖一挑,灵敏地将梁捡手里的梅枝划成两截。
梁捡不仅没后退,还侧身往前一伸手,直直地扼住谢则安的手腕。
谢则安手腕一痛,松开了握剑的手。
剑砸在雪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梁捡说:“你心里委屈?”
谢则安捂着手腕一脸沉痛:“委屈!当然委屈!姥爷你下手太狠了,我这里都青了。”
梁捡坐到石椅上,抬眼看着谢则安:“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事。”
谢则安说:“不是这事还有什么?”
梁捡伸脚一勾,谢则安的剑已经入手。他看了眼剑上映出的自己,抬眼对谢则安说:“你看着又乖又安分,其实是只野狼崽子,心里狠着呢。”
谢则安闭上了嘴。
梁捡说:“这事你确实没什么好委屈的,你要是不想当驸马,你给晏宁写那么多信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除了正常的书信往来,你还给晏宁写了别的东西。还有,你要是不想当驸马,太子让你把晏宁也一起教了,你怎么不拒绝?”
谢则安哑口无言。
梁捡说:“不说远的,晏宁生辰那天,你入宫了对吧?这次你倒聪明了,没自个儿送东西给晏宁。可你让太子送,和你自己送有什么区别?还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你拿出那种新奇的玩意儿哄晏宁,陛下一看就知道是谁的主意!”
谢则安:“……”
被梁捡这么一说,他好像还真的错的挺离谱。
谢则安闷声说:“我不是看殿下只有七八岁才拿她当小妹来哄吗?”
梁捡说:“晏宁能是你家小妹?”
谢则安说:“我错了还不成吗……”
梁捡仰头看着天穹:“三郎,晏宁是我看着长大的。”
谢则安“嗯”地一声,没再说话。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再不甘心也得欢欢喜喜地接受。这道旨意他不接,谢老夫人为难,谢晖为难,梁捡为难,谢季禹和李氏也为难。
谢则安不喜欢让人为难。
他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从来不认为自己有给别人添麻烦的资格。
在看清不可能有转圜余地之后,他更不会让人为难。
谢则安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他遇上个能让他为对方不顾一切、对方也能为他不顾一切的人。从他两世为人的经历来看,遇到这么一个人的可能性非常小,因为在他出现之前,所有人往往已经有了他们珍而重之摆在心头的东西。
既然这样,娶谁又有什么不同。
谢则安抢回梁捡手里的剑,跑了回房:“我先去睡个好觉!”
梁捡目送谢则安回房,转身看着身后的梅丛:“大郎,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
谢大郎静静地站在原处,并不动弹。
梁捡心里也难受得紧,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谢大郎看着地上的足印,目光带着几分沉郁。
他想着谢则安刚才那短暂的沉默,以及谢则安沉默时的神色。有一瞬间,坐在那儿的人仿佛不再是平时那个或乖巧安分或机灵开朗的“弟弟”,他们之间明明只相隔一丛梅花,那种陌生感却让他觉得彼此像隔了两辈子那么远。
谢大郎到底还小,根本理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他怔怔地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谢则安紧闭的房门。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拍掉了肩膀和头顶上的细雪,快步走上前把门推开。
谢则安正准备上床睡觉,看见谢大郎时呆了呆,问:“怎么了?”
谢大郎低头写了几个字:“我想和你一起睡。”
谢则安笑眯眯地说:“好啊!”
谢大郎脱掉衣服上床,伸手抱住跟在他后面钻进被窝的谢则安。小小的个儿,软软的身板,暖暖的气息,这确实是他的弟弟,主意特别多的弟弟。谁都不知道他脑袋里装了多少有趣的想法,和他在一起每一天都很快活……
谢则安翻了个身,抬起脑袋对上了谢大郎凝视着自己的视线,问道:“大郎你怎么了?”
谢大郎抿了抿唇。
三郎呢?三郎快活吗?
无论什么时候瞧见,三郎看起来都是快活的,那看不见的时候呢?
三郎不痛快的时候不会找他们,比如刚才三郎一个人躲着练剑……
谢大郎把手臂微微收紧,将谢则安整个人抱进怀里。
谢则安一下子明白了谢大郎的意思,他说道:“大郎,我没觉得委屈。”
谢大郎闭着眼装睡,手却没有松开。
谢则安懒得挣开了,闭上眼准备睡觉。
没想到还没入睡,门又被敲响了。
谢大郎翻身下床,走过去开门。
门外的人是谢季禹。
见到谢大郎时谢季禹也微微讶异。
谢季禹笑着说:“大郎,你睡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