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三少爷还是三少爷的时候,欧家诸人便已经是敢怒而不敢言,如今水涨船高,成了皇夫、九千岁,欧家人更是连怒都没胆量去生了。
前不久才招惹过自家三弟的二少爷阡陌吓得想要连夜出逃。曾经的庆阳伯,如今的承恩侯也是心惊胆战,坐立难安。然而欧家的女主人赵氏却没心情去安抚儿子夫君,急忙忙叫来长子欧阡,与他商量明日里该如何应对,哪些人必须出现,哪些人最好消失。
欧阡这边刚一出门,他的夫人祁氏就把女儿欧菁叫到身边,叮嘱她明日一定要找机会和欧阳提一提入宫之事。
欧菁一听便冷了脸,不耐烦地拒绝道:“早跟您说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您就别做梦了!”
“什么叫不可能!”祁氏也很生气,“我不信你那三叔不想要一个有欧家血脉的皇子!”
“他就是不想要,您爱信不信!”欧菁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欧阳连嫁妆都给她准备好了,哪可能会想要让她入宫。戚云恒又那么宠信欧阳,只要欧阳丢出一个“否”字,即便家中人想方设法地把她塞进宫去,戚云恒也会一脚把她踹回欧家。
再说,她脑子又没进水,干嘛放着好端端的正室不做,进宫给皇帝当小妾啊?那皇帝还是她平时叫叔叔的!
但祁氏却没那么容易放弃,马上话音一转,重新道:“就算不为你三叔想,你也该为你几个兄弟想想!咱们家一没功勋二没人脉,承恩侯的爵位又是不能传下去的,若是宫里再没有人在,等你三叔一走,咱们家还能剩下什么啊?菁儿,算娘求你了,入宫去吧,只要你能生下一男半女,整个欧家便都有了依靠……”
“既然什么都要靠我这个女儿,那您要死要活生出来的儿子又有什么用?掐死算了!”欧菁又气又恼,一时间便有些口不择言。
“你……你怎么敢这么说!”祁氏被女儿气得浑身发颤,下意识地举起手,却终是没把巴掌落下去。
欧菁在欧阳家里当了整十年的女主人,无论气势还是胆量都已锻炼出来,此刻也毫无畏惧地与母亲冷目相对,沉声道:“就算您想卖女求荣,也要人家肯买才行,如今的陛下可不是当年那个任你们嘲弄的……”
话未说完,欧菁便变了脸色,脱口问道:“你们不会把这种八字没一撇的臆想当真事给传扬出去了吧?”
“我……”祁氏张了张嘴,没能否定。
欧菁的脸色愈发难看,顾不得自己与母亲的争执,猛然转过身来,夺门而出。
第54章 卖女求荣
欧菁自小就在欧阳身边,十多年下来,对他的喜好和禁忌比欧家的任何人都要清楚。
事实上,欧阳对妾侍、庶子女什么的,并不像欧家人以为的那么在意,只要这些人不主动招惹他,他也肯定不会没由来地折辱、折磨哪个,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真正让欧阳听都听不得的一件事乃是“卖女求荣”。
而母亲祁氏现在想做的,正是这样一出。
这事或许还要从欧家祖上说起。
前朝的时候,欧菁曾曾祖父那一辈曾经出过一位贵妃。按照家中人的说法,欧家那个庆阳伯的爵位之所以能世袭罔替,全靠这位贵妃迷倒了当时的皇帝,哄得其龙心大悦,福泽了欧家。不然的话,按照前朝那种逐代降爵的惯例,一直无所作为的欧家早就连个空头爵位都剩不下了,等不到改朝换代就得从京城里除名。
也正因为尝到了宫中有人的甜头,欧家便萌生出了卖女求荣的传统。
然而以色侍君这种活儿也不是有了张漂亮脸孔就能做出成绩的。自打贵妃逝后,虽然每一代庆阳伯都会将家中女儿送入宫廷,然而这些女人的分位却是越来越低,生出皇子的更是一个皆无。
到了欧菁祖父这一代,更是因为没有女儿可送而不得不断了这个想头。
只是没曾想,峰回路转,家中的儿子竟然做了皇夫,欧家再一次靠着裙带关系立足于京城,自然而然便又生出了新的奢望。
然而这件事却是欧阳最为忌讳的。
欧菁还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祖父的后院里曾经有过一个庶出的小姑姑,和她如今的年纪差不多,长得更是比她还要漂亮。
因为这人曾经很是无礼地斥骂过她,还傲慢地宣称自己是要入宫伺候皇帝当贵人的,家中人都得敬畏她,欧菁对这个小姑姑的印象很是深刻。只是没过多久,这位小姑姑就莫名消失,无缘无故,无影无踪。
欧菁那时只和三叔欧阳亲密,便好奇地问过一次,想知道小姑姑是否入宫伺候皇帝去了。
欧阳却笑眯眯地告诉她:想伺候皇帝,不一定非得入宫。
欧菁那时候年纪小,对欧阳这句话的意思似懂非懂,不甚明白。如今年纪大了,对欧阳也愈发了解,再去回想当年那句话语的含义,欧菁便不由得汗毛倒立,浑身发冷。
宫里有皇帝,宫外也有皇帝。
宫里的皇帝坐在龙椅上,宫外的皇帝躺在棺材里。
侍奉宫中那位皇帝的是美人,侍奉宫外那位皇帝的……是死人。
欧菁不知道那位庶出的小姑姑会是怎么个死法,但她就是毫无由来地确信,她肯定已经死掉了!
扪心自问,欧菁不是没想过入宫这条出路。
她又没什么心上人,嫁给谁不是嫁啊?戚云恒的年纪虽是她的两倍,但换成数字也就是十几岁罢了,没什么不可接受的。反正她原本就不喜欢那些同龄的傻小子,总觉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到一块,哪里还能同吃同住地过日子?
入宫这件事,有利有弊。有利的地方在于身份,只要入了宫,她的身份就能压过母亲和祖母,家中也再没人能管得了她。而不利的地方却是戚云恒已经有了皇后,她就算入了宫也只能做妃嫔,免不了要受皇后辖制。
若是三叔还宠着她,皇后什么的,倒也无足轻重。但问题就在于,一旦她做出入宫的决定,三叔……还会像现在这样纵容她,宠爱她吗?
每当想到这里,欧菁就会记起当年那个不知所踪的小姑姑,然后便毫不犹豫地将入宫的念头自脑海中打消,抹除,碾碎。
别看欧菁总是在欧阳面前大大咧咧,没大没小,实际上,她对这个三叔的畏惧比任何人都甚,甚至已经怕到了不敢将畏惧表露出来的程度。
无由来地,欧菁总觉得欧阳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在意她。
非要形容的话,欧菁觉得欧阳宠爱她的方式像极了她小时候对木头娃娃的喜欢——看似无条件的,实际上却只是因为心里清楚,那就是块木头,只能寄思情,无法求回报。
谁会对一个木头娃娃抱有期盼呢?难道田螺姑娘的故事还能成真吗?
欧菁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但她就是觉得,欧阳对她的好与父亲欧阡对她的好,二者相距甚远,甚至截然不同。
欧菁觉得,在欧阳的心里,她就是个做工精致的木头娃娃,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在他面前开怀大笑,让他觉得她很开心,他就会心满意足,再无他求。
相比之下,父亲欧阡对她的好反而多出了更多条件,更多前提。
小时候懵懵懂懂,欧菁只觉得父亲还不如叔叔疼她宠她。如今年纪大了,她倒是慢慢回过味来,这大概是三叔对她无欲无求,亦无亲人的自觉,而父亲却对她怀有期盼,以致于他对她的好,总是以能让她过得“好”为前提。
只是对这个“好”字的定义,父亲欧阡总是依照自己的认知去决定,从不接受欧菁这边的观感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