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名婢仆一拥而上,桓祎不解其意,愕然的看向桓容。
“阿弟这是为何?”
“三月风寒,为免受凉,阿兄还是换件衣裳。”
看不见就算了,摆在眼前绝对不成!
桓容说一不二,桓祎抵抗不过,只能换上深衣,重新洗脸梳头,坐上牛车。
健仆扬鞭,一路行到乌衣巷口,遇到等候的的谢玄。
一身长袖大衫,腰带仅是松松系住,长发没有束起,如雨瀑洒落身后。风过时,袖摆发尾轻动,百分百的卓越俊逸,潇洒不凡。
赞叹之余,桓容看向闷闷不乐的桓祎,愈发确信自己做出了正确选择。
如此真名士当面,他和桓祎这样的,还是不要潇洒比较保险。
第八章 上巳节一
桓容欣赏谢玄风采,几名谢氏郎君走下牛车,看着桓府健仆,同样啧啧称奇。
时下人欣赏飘逸俊朗的美男子,代表如潘安。大衫广袖,飘飘欲仙才符合东晋审美。世家郎君女郎挑选婢仆,也多是参照这个标准。
上巳节建康士族子弟同聚,何等风雅之事,如谢玄等人,身边的婢仆小童都是个顶个的俊俏。
偏桓容反其道而行。
小童有,婢仆亦有,样子自然不错。但跟车的二十多名健仆各个古铜肌肤,肩宽背阔,膀大腰圆,肱二头肌鼓起来几乎能撑破衣袖。
南康公主特地下令,跟着郎君出门,长相总要过得去。
可无论怎么挑,军汉终归是军汉。尤其是上过战场的南府军,能挑出身上没几道疤痕的已经算是奇迹。想要长相过关,符合时下人的审美委实是天方夜谭。
“祎弟,容弟。”
桓容桓祎均未及冠,尚没有取字。
谢玄立在车辕前,同二人见礼。同行的数位郎君,能与谢玄并立的仅七八位。不是太原王氏就是琅琊王氏,余下仅是见礼,并未上前。
桓容稍加思量,心中便如明镜一般。
士族也分三六九等。王谢两家属于巨族中的巨族,位于金字塔顶尖,代表门阀中的顶尖势力。其他家族多要仰三家鼻息。
桓温手掌大权,跺跺脚建康抖三抖,龙亢桓氏却属一般。兼同曹魏有些关系,即便桓大司马在朝中说一不二,两度北伐,在民间极有声望,桓氏依旧无法列入顶尖高门。
以谢安、王坦之为首的士族门阀,说不带你玩就不带你玩。
这就是当世规则。
死活走不进圈子里,举刀子也没用。
家族乃立身之本。
假设不是郗家日渐衰落,郗超未必会甘于桓温帐下,屈居为幕府参军。
谢玄亲自登门相邀,给了桓氏极大的面子。
故而南康公主心怀疑虑,却没有阻拦桓容出门。庾希处心积虑,落实桓氏霸道之名,经王、谢郎君这一露面,自然也会冲淡不少。
谢安心系家国,绝不允许因私仇坏国事。庾希心胸狭隘,目光短浅。不能及时收手,注定要栽个大跟头。
青溪里位于城东,乌衣巷则在城南。
桓容坐在牛车上,随意曲起长腿。
车盖未张,阳光自头顶洒落,带着融融暖意。伴着草木的清香,河水的甘冽,春日里熏人欲醉。
顺秦淮河岸而下,沿途可见各式廛肆埒围。
多数店门敞开面街,大者悬挂门匾,上书古体篆字,小者各色布幌垂落,风过轻轻摆动,同河岸边轻摇的柳枝相映成趣。
河面上,商船舢板忙碌穿行。
船头的艄公赤着半臂,斗笠挂在肩后,用力撑起船杆。伴着河水飞溅而起,小船已经同商船擦身而过。
码头上,头戴平帽的仆役往来穿梭,顺着吱嘎作响的木梯登船,将南北来的货物一一卸下。市货的商人络绎不绝,许多货下船不久就在码头售罄。
桓容看得新奇,留意到几名身材高大,皮肤黝黑,满脸卷须的船主。虽然穿着汉服,可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汉人。
“鲜卑胡。”
或许是他的表情过于明显,好奇观望时,身侧已有人帮忙解惑。
“观其形貌应属宇文鲜卑。”
出言之人身着玉色大衫,头戴葛巾,面容清俊端雅。眉飞入鬓,眼尾狭长上挑,却不予人轻浮之感,反有道不尽的书香之气。
“子敬兄。”
方才经谢玄介绍,桓容知晓此人姓王名献之,书圣王羲之的第七子,是东晋有名的大才子,颇得谢安赞誉。
桓容对他并不陌生。却不是因为王大才子的才气,而是因为他的妻子。
王献之有两任妻子,前任郗道茂是东晋才女,出自高平郗氏,祖父是东晋名臣郗鉴,桓温帐下参军郗超正是她的堂兄。后任司马道福现在还是桓济之妻,桓容的二嫂。
无论前任后任,都能和桓家扯上关系。
桓容面带笑容,仔细打量王献之,暗地里琢磨,假设桓大司马没有去世,桓家势力未被打压,司马道福还会同桓济仳离,不惜背上撵走前妇的恶名也要嫁给王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