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兴心生不妙,总觉得这个新任的县令不是真的懦弱无能,就是在积蓄力量,等候最佳时机痛下杀手。
为此,陈兴特地令人传话,凡为职吏的陈氏族人尽快前往城西,不许继续拖延。如有可能,探一探被扣住的三人情况,是生是死,有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都要心中有底。
怎料人来了,桓容压根不见,不打不骂,全由健仆“客气请走”。若是不走,直接府军出面。
私下探查?
护卫府军里三层外三层,连只苍蝇蚊子都飞不进,何况一个大活人。
这种情况下,忠仆携车队归来,无疑又是一个讯号,别看桓容麻烦缠身,细究起来,他的背景可是相当硬,不是寻常的小鱼小虾可以欺负。
车队停到县衙门前,忠仆跃下车辕,和同伴抱起两只木箱,直往县衙后堂。
刚刚穿过回廊,便听前方有哀嚎声传来。
几人互相看看,当即加快脚步,行到内堂门前,声音愈发清晰。
忠仆走进敞开的木门,见桓容正身而坐,面前一张矮桌,桌旁坐有一名男子,高大俊朗,轮廓有些深,极似关中长相。
堂下跪着三个职吏,外袍已经看不出颜色,脸上大包落小包,双眼挤成一条缝,肿得几乎睁不开,亲娘都未必能认得出来。
别误会,桓容绝没用刑,三人纯属被蚊虫叮咬。
两名健仆站在堂下,人手一根竹棍,不为抽人,只为戳脸。
桓容问话时,三人敢不答,戳;回答稍慢,戳;敢说不知道,继续戳。每戳一下,青肿的脸上就会留下一个小坑,三人痛痒难耐又不敢抓,嚎得撕心裂肺。
“县中有户一千一百二十三,田亩之数仆实在不知……嗷!”
“流民多在城东和城北,暂无流民帅。”
“盐亭多为陈氏掌控,另有吴氏、张氏、吕氏,俱为陈氏姻亲。”
“依律,凡有户籍之民,丁男课田五十亩,丁女课田二十亩。因民多以煮盐为业,田地日久荒废,去年丈量,上田……”
职吏说到这里,忽然被桓容打断。
“你方才说不知田亩之数?”
去年刚丈量过,今年全忘了?
职吏当场傻眼,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两名健仆上前,一左一右同时发力,职吏惨叫一声,捂脸倒地。
石劭运笔如飞,不受丝毫影响、
桓容看过记录的资料,点点头,转向还能跪直的两人,问道:“县衙中职吏多少,散吏多少,姓甚名谁,年纪几何,尔等逐一道来,不许有半点隐瞒。”
“诺!”
职吏不敢犹豫,从主簿和录事史开始,到都亭长和贼捕掾结束,细数职吏五十三人,散吏十二人,半数出自陈氏。
“带下去。”得到想要的情报,桓容摆摆手。
三名职吏当即被健仆拖出堂外。
忠仆上前复命,放下木箱,呈上南康公主的亲笔书信。
桓容唤来小童和婢仆,将木箱抬入内室,随即展开书信,仅仅扫过两眼,嘴角便控制不住的上翘,几乎要笑出声来。
“郎君因何愉悦?”
“无事。”
桓容给出否定答案,双眼却盈满笑意。将书信折起收入袖中,拿过石劭录下的名单,看着上面的一个个姓名,笑容带上冷意。
忍了一个多月,该是动手的时候了。
第三十五章 交锋二
太和三年,八月,乙丑
梅雨季节刚过,建康城迎来难得的晴日。
巳时末,一辆红漆皂缯的牛车行出桓府,经御道直往台城。
有官员下朝后前往官署,见到车身上的标志,当下令健仆停住牛车,彼此交换眼神,表情中都带着不解。
自七月间至今,这已是南康公主第八次入台城。历数往年,从没有如此频繁。
“莫非桓府有事?”
“难说。”
以南康公主的辈分,入台城必要褚太后“接见”。
两人见面之后,常常是关门密谈,一谈就是一个多时辰。别说伺候的宫婢,皇后都会直接被赶走。宫外人想要打探消息无疑是痴人说梦。
宫中偶有风声传出,均被证明是误传,没有半点根据。
天子依旧心大,朝政一概推给群臣,整日同娈宠饮酒作乐,万事不放在心上。
庾皇后心中惶惶,借由庾希传递的消息,得知庾氏情况不妙,因为庾邈擅做主张,很可能被桓温和郗愔一起收拾。又见南康公主连日入宫同太后密谈,不禁生出担忧,唯恐未等庾氏倾倒,自己先被废除后位。
今见南康公主再临宫城,同样是挥退宫婢,殿门紧闭,庾皇后的恐慌达到顶峰。有庾氏安排的宫婢进言,劝她再往拜见太后,借机打探消息。话没说完,直接被一掌扇在脸上。
宫婢愕然的捂住面颊,比起疼痛,更多却是不解。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