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想了想,道:“如果阿姊不放心,可再遣人往盐渎。我新调了几味香,正好一同带去。”
“阿妹又调了新香?”
“听回来的健仆说,盐渎靠近慕容鲜卑,北边又在打仗,难保不会有乱兵入境。郎君身边的护卫健仆加起来不到百人,姑孰送去的青壮是否得用暂未可知。”
李夫人执起圆盖,叮的一声盖上杯口。
“有这几味香,郎君也好防身。”
岂止是防身。
所谓药毒不分家,李夫人制出的香料也是如此。好的可以清心净神,不好的,用不着点燃,直接调到水里,整碗喝下去,毒性不亚于砒霜。
“阿妹费心了。”
“阿姊这是什么话。”李夫人微嘟了一下红唇,笑弯眉眼,道,“姑孰那边的香我已备下,什么时候送,端看阿姊的意思。”
南康公主点点头,同李夫人一番商议,唤来阿麦,挑选前往盐渎的健仆。
既然要送东西,车上自然不能只有香料。
褚太后感激南康公主直言,投其所好,令人送来二十匹绢和两棵珊瑚树。
南康公主留下珊瑚树,有事没事放出来摆一摆,表明她对晋室的态度。至于宫中送来的绢布,府里用不上,干脆全给桓容送去。
“见到郎君之后,言家中一切都好,让他务必看顾好自己。”
“诺!”
健仆领命退下,当日打点好行装,启程前往盐渎。
台城内,褚太后为术士的卦象烦心,知晓天子召扈谦入宫,禁不住摇了摇头。
“早有这份心,何至于今日!”
想起元正宴上天子一场大醉,险些在群臣面前失态,褚太后愈发感到气闷。
从嫁入皇家到临朝摄政,褚太后见多皇位更迭。不客气点讲,自元帝之后,天子几乎是走马灯似的换。
司马奕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无才又不争气,在朝堂上纯粹是个摆设,在民间也没什么好名声。若是桓温哪天真反了,逼着皇室禅位,八成也和晋室取魏一样,溅不起多大水花。
她年将五十,未必还能活几年。只要活着时晋室仍存,也算是对得起先祖。
思前想后,褚太后定下决心,不再如之前一般忧心天子不上进,也没心思继续提点庾皇后,而是遣宦者向天子传话,请他来见自己。
“大司马两次北伐,取回失地。今镇守姑孰,于国有功。前番上表再请北伐,陛下当予以褒奖。”
褚太后的目的很明确,桓大司马一日没反,就要一日稳着他。至于朝中会怎么说,那不是现下该操心的。
司马奕有点懵。
事实上,听过扈谦的话之后,他一直都在“懵”的状态中。
“晋室稳,陛下未免出宫。”
如今再听褚太后之言,糊涂二十多年的脑袋突然有瞬间的清醒。
“太后之意,是要再加大司马殊礼?”
“陛下以为如何?”
“朕意?”司马奕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至癫狂。
“陛下!”
“朕意如何当真重要?朕不答应太后就会改变主意?”
褚太后不言,看着司马奕的眼神有些陌生。
司马奕突然感到心灰意冷,起身行礼道:“如此,便再加大司马殊礼,明言位比诸侯王。”
话落,司马奕转身离开,明明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背影却显得萧索伛偻。
褚太后坐在殿中,目送司马奕离开,闻听殿门开启合拢,宫婢裙摆擦过地面的沙沙声,突然觉得,身居近三十年的台城竟是如此冰冷。
盐渎县中,喜庆欢闹的气氛不亚于建康城。
石劭从建康返程时,特意带回两艘妓船。
船停码头之后,健仆和乐工陆续下船,数人牵拉一辆木车,车身点缀彩色的绢花。
十五辆花车一字排开,十余名身着华衣的歌女和舞女鱼贯行出,分别登上车首,其后是年少的婢女,不如歌女面容娇美,声如黄莺,也不似舞女身段优美,艳丽过人,却另有一种清秀娇俏,引得行人驻足。
花车由犍牛拉动,自码头沿河岸行走,迅速引来人群聚集,争相垫脚观望,欲一睹美人风采。
石劭留下数名健仆和五六名护卫,助船夫在岸边搭起木台,并留意人群中的恶侠和宵小。
“府君初在盐渎庆贺新岁,总要有些彩头。我同船主定妥,两船停至正月十五。”石劭对领队的护卫道,“十五之后船将启程,你们且辛苦几日。”
“诺!”护卫抱拳领命。
待到花车巡行归来,健仆早搭建好木台。
自此至正月十五,美人白日献唱歌舞,夜间便歇在船上,饭食均是自理,只需隔三日上岸采买。
名为妓船,实则更像是歌舞团。
此时没有后世繁多的剧种,民间娱乐不多,这种妓船经过必要引来几日热闹。石劭出手阔绰,两位船主没怎么犹豫便同意前来盐渎。
留在建康固然好,但竞争也实在太大。不如换个地界,还能多赚两匹绢。
安置好河边事宜,石劭携两只木箱返回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