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恨他梗顽不化,固执成见,没有识人之明,得罪桓大司马不说,连郗愔都看他不顺眼,最终落进一场乱局,成为两人角力的牺牲品。
“阿父,伯父之事,当真没有半点转圜余地?”
殷康摇摇头,长叹一声,道:“桓元子不会放手,郗方回亦然。”
“儿闻姑孰上表,言郗方回欲辞官交出兵权。儿不甚明白,郗方回为何会有此举。”殷凯迟疑道。
“郗方回向有辅助晋室之志,北伐大业当前,绝无退缩之理。”殷凯皱眉道。
“阿父是说内中另有蹊跷?”
“十有八九。”殷康沉吟片刻,道,“姑孰表书递上,中书省和宫中皆无动静,倒是丞相府当日有人离城,似是往京口送信。”
殷凯没有出声,顺着殷康的话深思,不由得神情微变。
“此事牵涉建康门户和北府军权,稍有不慎,朝中恐有大祸。届时休言北伐,晋地都将生乱。”
凡是朝中官员,只要不是糊涂头顶,都能猜出此事必有猫腻。慑于桓大司马威严,无人敢轻易宣之于口。
“且看郗方回如何应对。”
如应对得当,桓大司马计划落空,朝中势力勉强能平衡一段时日。
如若不能,恐怕陷入麻烦的不单是郗氏,建康内的士族高门,台城中的晋室天子,都会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由桓温宰割。
殷康眉心紧锁,忧色难掩。殷凯攥紧十指,深深感到无力。
父子俩同为家族命运担忧,殊不知,一封盐渎来的书信即将打破僵局,拨动历史走向,硬是坑了桓大司马一回。
桓府内,南康公主看过书信,不由得柳眉倒竖,银牙紧咬。
“真让老奴如愿,我子岂有生路!”
怒到极致,南康公主挥动衣袖,将桌上杯盏尽数扫落在地。
茶水泼洒而出,瞬间洇出一片暗影。
李夫人走进内室,见南康公主怒形于色,扫一眼跪在地上的忠仆,表情中闪过一抹疑色。
“瓜儿送来的书信,阿妹看看吧。”
李夫人接过书信,大略看过信中内容,眼底不禁染上怒火。
“阿姊,此事断不能从了郎主之意。”
“自然。”南康公主语带沉怒,道,“我这便入台城,将事情原原本本说给太后。如果她还没有糊涂,就该立即下懿旨!”
话落,南康公主就要起身离开。
“阿姊且慢。”李夫人拉住南康公主的衣袖,道,“阿姊衣摆染上茶水,还是换一件为好。”
南康公主低头,果然见裙摆溅上两点茶渍,皱了皱眉,转过内室屏风,令婢仆开箱取来绢袄长裙。
李夫人起身走到门边,对贴身婢仆道:“你带人看住三郎君和余姚郡公主居处。这两三日内,凡是有送往姑孰的书信,务必要在中途截下,送到殿下面前。”
“诺!”婢仆应声,亲自前往布置人手。
南康公主转出屏风,李夫人跪坐到公主身后,亲自挑选金钗,插到公主乌黑的发间。
“阿姊放心,府内有我看着。尘埃落定之前,绝不让姑孰那边得到半点风声。”
南康公主抚过发髻,拍拍李夫人的手背,令阿麦取来一只精巧的木盒,装入两枚盐渎送来的凤钗。
“可惜了瓜儿的心意。”
“阿姊如不舍得,从府库内选两件就是。”
南康公主摇了摇头,盖上盒盖,道:“总要让太后知道,瓜儿不是靠我的庇护才有今日。”
单是请下懿旨远远不够。
她必须让褚太后明白,桓容的才名不是虚传。今日给他些许帮助,日后必能得到回报。
“我是晋室长公主,瓜儿是我独子。”
桓容有晋室血脉,和晋室面对同样的敌人,褚太后需要清楚,保住桓容就是为晋室争取一张底牌,赢得一个助力。
“我入台城之后,府内交于阿妹。”南康公主用力握住的李夫人的手,沉声道,“如果有谁胆敢刺探消息,或是往外送信,阿妹可自行处置!”
甭管是谁,敢在这件事上同她作对,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开南康公主的怒火。
“阿姊尽管放心。”
桓歆重伤在身,到底不是真残,难保不会有什么想法。司马道福恨不能永远避开姑孰,她身边却有几颗不老实的钉子。
之前马氏和慕容氏莫名撞在一起,阿麦就发现不对,怀疑是司马道福身边的婢仆所为。
南康公主没有马上动手,而是让人暗中观察,想弄清楚这几个人究竟是被庶子收买,还是桓大司马埋下的钉子。
如今来看,更像是桓济所为。
桓大司马没必要弄死妾室和庶子,事情成了,能得益的只有桓熙和桓济。而以桓熙的能力,想在司马道福身边安插人手,简直是天方夜谭。
事情安排妥当,南康公主登上牛车,离府前往台城。
牛车离开不久,有婢仆在附近探头探脑,被阿麦当场捉住,全部堵嘴绑起来,送进关押罪奴的暗房。
因为几人不是贴身婢仆,司马道福压根没留意情况不对。直到有婢仆回报,说是姑孰跟来的婢仆少了三人,司马道福方才愣了一下。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长公主离府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