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交换质子之约,可使两国罢兵修好。自去岁起,我国同氐人交战,发兵总计五万,国库少去一半,如有罢兵之策,我想满朝文武定会赞同。”
说到这里,慕容评嘿嘿冷笑。
“中山王年幼,未必能令氐主满意,莫如修成国书,送出公主和亲。以清河公主艳绝六部之名,想必氐主不会拒绝。”
可足浑氏气得发抖。
她不在乎慕容暐,却极其宠爱慕容冲和清河公主。听到慕容评要将他们送于苻坚,恨不能立刻拔出剑来,将面前之人碎尸万段!
“你敢!”可足浑氏厉声道,“如果我子稍有差错,我必令你死无葬身之地!”
慕容评冷哼一声,道:“既如此,太后最好安心宫中,前朝之事少插手。”
归根结底,他并不想彻底和可足浑氏撕破脸皮。慕容冲尚未解决,两人撕毁盟约很不明智。
可惜这个女人毒辣有余,智慧不足。每天只想着扫除障碍,争权夺利,半点不知晓时局,更不晓得兵事。大事未决,竟想背后撕毁盟约,暗害于他,差点坏了大事!
慕容评盯着可足浑氏,再看退到角落瑟瑟发抖的慕容暐,警告道:“我劝太后最好学一学国主,毕竟,朝中安稳最为重要。”
话落,慕容评将竹简和写到一半的圣旨丢入火中,看着火焰跃起,听着焰心噼啪作响,视线落在表情僵硬的可足浑氏身上,态度全无半点恭敬,表情中尽是轻蔑。
“臣告退。”
自闯入内殿之后,这是慕容评第一次口称“臣”,实在是无比的讽刺。
“国主受到惊吓,近日不便上朝,太后身体微恙,最好安心养病。”留下这句话,慕容评大步离开,放肆之态足可令桓大司马甘拜下风。
内殿中,宫婢匆忙收拾掉死去宦者的尸身头颅,随后退到殿外,头颈低垂,犹如木雕泥塑。
太后怒到极致却是无从发泄,见到仍在发抖的慕容暐,抓起砚台砸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
巴掌大的石砚迎面飞来,慕容暐匆忙闪躲,仍被墨汁溅了一身。
“你要是有吴王三分,咱们母子也不会被欺负到如此境地!”
慕容暐看着脸带怒色,胸口不停起伏的太后,突然笑了。
笑容空洞,无悲无喜。
“母后,阿兄倒似吴王。”慕容暐干巴巴的说道,“人称聪敏好学,沉毅果敢,可他死了,病死了。”
“你……”可足浑氏面上闪过一丝惊慌,迅速隐去,却没有逃开慕容暐的眼睛。
“阿兄比我健壮百倍,一场小病就没了。太后,阿母,”慕容暐的笑容终于不再空洞,表情中涌现道不出口的哀伤,“如果我真的肖似吴王,可能活到登基之日?”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可足浑氏压下突起的慌张,怒道,“我看你是脑袋不清醒,开始胡言乱语!”
“不清醒?对,我是不清醒。”慕容暐嘿嘿笑着,竟是爬到太后脚边,拉住太后的裙摆,神情诡异道,“太后,阿兄当年吃的蒸饼,未知儿可要尝一尝?”
“放手!”
可足浑氏面现慌乱,一脚踢开慕容暐,高声道:“国主染恙,今日不许他出殿!”
话落,可足浑氏匆忙返回太后宫,留下慕容暐趴在地上吃吃冷笑。
自此,国主慕容暐病在宫中,朝政全由慕容评把持。可足浑氏转而联合不满慕容评之人,为保住慕容冲和清河公主,甚至反对召慕容垂还朝。
朝廷内闹得不可开交,慕容垂得到喘息之机,慕容暐则终日与酒为伴,一天十二个时辰,难得有几刻钟清醒。
一南一北,晋帝燕主,都是大权旁落,郁愤难消,无亲信相伴,唯有一醉解千愁。
接到苻坚命令,王猛放弃同慕容垂正面对抗,而是绕路攻打陕城,一战而下,抓获了向燕人献城的氐人叛将。
“撤兵!”
得手之后,王猛无意占据空城,迅速收拢部队,下令撤回秦地,并将叛将绑入囚车,一并押回都城长安。
慕容垂派出的援兵姗姗来迟,陕城已是黑烟滚滚,陷入一片火海。城内居民要么被屠戮,要么被氐人掳走,房舍建筑俱被付之一炬。
因两月未曾下雨,溪流断决,河水下降,大火无法扑灭,足足烧了三天三夜。
到火灭时,整座城池已成一座废墟,再不见昔日半点影子。
陕城兵败,慕容垂的帅印反倒握得更稳。
邺城内终究不全是酒囊饭袋,见识到氐人凶猛,不敢视战局如儿戏,以渔阳王慕容涉为首的皇族宗室合力牵制住慕容评,拦下第三份送往豫州的诏令。
事情传出,王猛反应过来,捶着大腿道:“妄称算无遗漏,竟是中了慕容垂的计谋,失策!”
仔细想想,慕容垂将氐人叛将安排在陕城,明显是放下诱饵等着氐人派兵。战时增援的速度也是慢得不合常理。
早知如此,他压根不会带兵进攻陕城。奈何苻坚执意下令,他又不能公然抗命。
想到囚车中的魏公和苻柳,王猛不禁摇头。
遇上慕容垂这样的枭雄,此二人当真被利用得彻底。
陕城一战后,氐人抓回叛将,慕容鲜卑未再派人重踞城池,双方没有明言休战,却维持一种奇怪的和平。
秦氏坞堡获悉战况,家主秦策语于谋士:“燕主之位恐不久矣。”
如果之前慕容垂没有生出二志,经过这回也会生出叛心。
“燕国朝廷久弊,奸佞擅权,妇人祸国,纵使慕容俊再世也是回天乏力。”
发出同样感慨的,还有身在盐渎的秦璟。
见到黑鹰送来的消息,秦璟同随行谋士道:“慕容鲜卑外强中干,如慕容垂真被逼反,无需外力讨伐,内部必将生乱。”
谋士接过绢布,细细看过两遍,就要吹亮火折子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