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厨夫不与亲子同队,上边的伍长却是儿子的好友,一路之上没少照顾。如今冷下表情,出声提醒,明显是他犯了忌讳。
厨夫心下打了个哆嗦,猛然间想起,儿子几次叮嘱,遇到“外人”不要多言,尤其是关于府君和队伍中的车辆武器,更是一个字都不能提。
知晓犯错,厨夫当即合拢嘴巴,不敢继续和同乡闲话。
伍长转身离开,府军还想再问,厨夫却连连摇头,甭管如何旁敲侧击,再不肯多说半个字。
府军无功而返,撞主想了片刻,也就丢开心思。
使君派遣刘参军来,足见其看重丰阳县公。如果做得过了,难保不引来一场祸事。北伐时日还长,路上都需整月,想要探一探盐渎这支军队的底,路上总有机会。
用过膳食,稍事休息之后,队伍继续启程。
由于两支军队合成一股,行进间的人数增至两千。
桓容的武车行在队伍中间,前后是排成长列的粮车,右侧是盐渎的步卒和役夫,左侧是京口派遣的府军,二十部曲骑马随行,不遇大军冲锋,一路之上可确保安全。
武车车辕前,典魁和钱实占据左右,两人身着明光铠,手持长鞭,随着一声接一声的脆响,驱赶马匹向前。
相比府军将官,两人身上的铠甲很有特点,胸前的圆护明光锃亮,阳光照射下,几乎能晃花人眼。
可惜的是,这套铠甲不全,仅在前胸和后背有两块圆护,打造得铜镜一般,并在腰间系有皮带。除此以外,护肩护膝一概皆无,更不用说保护头颈的兜鍪。
饶是如此,铠甲上身,照样引来不少府军将兵的欣羡。
比起他们穿着的筩袖铠、两裆铠和皮甲,这两人身上的铠甲明显是特别打造,防护能力一流,重金都未必能求得到。
再看两人手中的兵器,环首刀寒光逼人,显然见过血光,硬木长枪超过一丈二,枪头以镔铁打造,枪身虽非铁制,舞起来照样虎虎生风,令人见之胆寒。
桓容当真没想过,身为典韦的后人,擅长的却是长枪。
该说演义果然是演义?
坐在车厢里,桓容收回目光,敲开车壁上的暗格,取出读到一半的书信。
此番北上,小童并未随行,仅阿黍一人随车,照料桓容衣食起居。
桓容取出书信,阿黍没有多看一眼,专心调制蜜水,稍微放凉一些,整碗送到桓容面前。
魏晋时期,无论汉人还是胡人,均未掌握制蔗糖的工艺,食物中的甜味要么来自麦芽糖,要么源自蜂蜜。
南康公主的庄田中有田奴擅长养蜂,每季都能搜集三罐蜜。
桓容知晓此事,曾想派人寻来甘蔗,试一试制糖。结果没等着手实施,就接到出兵的官文,计划只能暂时按下,等到南归后再议。
蜜水调好,阿黍又打开靠在车厢角落的木柜,取出提前备好的谷饼和炸糕。虽然已经凉了,依旧酥软可口。
闻到炸糕的香味,桓容终于抬起头。
之前用饭时,他并未敞开肚量,几碗稻饭下肚,两分饱都不到。见到阿黍端出的点心,当即笑弯双眼。
“幸亏有阿黍,不然我这一路上可怎么办!”
阿黍笑了笑,没有接话。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发间木簪划过一道暗光。
桓容恍惚间记起,之前在途中遇袭,阿黍就是用类似的簪子戳得刺客哭爹喊娘。
吃完两盘谷饼,喝下整碗蜜水,桓容擦擦手,示意阿黍不必再取。
随后铺开纸张,写下一封短信,装入信封,以蜡封好,当着阿黍的面藏入暗格,道:“等到了兖州,立刻遣人将此信送给阿母。”
“诺!”阿黍应声,又提醒道,“郎君,大司马在兖州。”
言下之意,送信的事肯定逃不开对方耳目。
“我知道。”桓容笑道,“被发现也无妨,我给阿母报平安,阿父总不会阻拦。”
如果是在行进途中,说不准真会被截。队伍进入兖州,当着桓大司马的眼睛送信,被截的几率无限趋近于零。
渣爹要面子。
当着众人的面拦截儿子书信?
压根不可能。
当然,桓大司马可以背地行事,但桓容信上的确没写什么秘密,就算是截去也没用。
“让忠仆禀报阿母,说我已知庾始彦下落,请她派人看住庾氏在青溪里的宅院,如果有人暗中潜入,务必拦截下来。”
“诺!”
书信只是幌子,忠仆的口信才是重中之重。
郗刺使在信中告知桓容,庾希暂时不能杀,也不能泄露出消息,让人知晓他藏在京口。
至于原因,郗刺使没有明言,只在信件末尾暗示桓容,庾希当初盗取的京口军需,远远超过朝廷追究的数量。其中有数十箱黄金始终未能追回,极可能被庾氏兄弟藏了起来。
庾希敢找上郗愔,这批黄金就是依仗。
可他错估了郗愔的为人。
自从被郗超坑过一回,郗刺使痛定思痛,就此和清风朗月无缘。遇上脑袋被门夹过的这位,不趁机捞一把都难。
桓容看过书信,隐约间回忆起,历史中,桓大司马要灭掉庾氏,庾希曾带着兄弟和侄子造反。
如果手里没有钱,哪来的资本招兵买马?
郗刺使的意图很明显,他将人扣下,封锁消息,同时派人监视北伐军中的武沈,确保他不会向别人——尤其是桓大司马透露庾希的去向。
桓容要做的也很简单,联系南康公主,注意建康动向,尽快找到线索,寻到金子后大家平分。
庾希今后命运如何,桓容并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