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一桩加一桩,桓温心情不好,愈发显得暴躁。正在帐中运气,桓冲恰好挑帘走进,扫两眼放在角落的冰盆,暗中摇头,眼中闪过一抹惋惜。
“大司马。”
“幼子来了。”
“大司马,自枋头往邺城再无水道,大军仅能从陆路进军。”桓冲正身坐下,道,“从陆路走,必会慢于水路。如大军不能尽快出发,继续留在枋头,军粮恐将不足。”
“我知道。”桓温沉声道,“袁真已攻下谯郡和梁国,正开凿石门。如果石门凿开,引黄河水入水道,军粮可源源不绝运来,幼子无需担心。”
“阿兄,兵精粮足方可立于不败之地。如今石门未凿开,须得再寻他法,有备无患,方不致动摇军心。”
“幼子的意思是?”
“我见过秦氏商队领队之人。”桓冲正色道,“许以高出市价五成,从其手中市得牛羊。”
“五成?”
“阿兄,时间紧迫。”桓冲微微倾身,道,“氐人动向不明,建康传来消息,近日谢安王坦之频频出入台城,太后两次召琅琊王入宫详谈。我担心,此战胜且罢,如不胜,朝中情势恐对桓氏不利。”
桓温神情凝重,眉心深锁。
“消息确实?”
“确实。”说话间,桓冲从袖中取出一张绢布,展开放到桌上。
桓大司马细看一遍,再不追究秦氏商队无理,当场表示,愿向其购买牛羊。
“此事大司马不便出面。”桓冲继续道,“不妨交给冲。”
桓温和桓容的关系,不说势成水火也差不了多少。外人不知道详情,桓冲和郗愔等人实是一清二楚。
秦璟来到枋头,看的是桓容的面子。桓冲出面买粮,难免有向桓容低头的顾虑,桓冲愿意代劳,正好免去这场尴尬。
“如此,事情就交给幼子。”
“诺!”
桓冲达成目的,退出中军大帐,想起前番同秦璟的交锋,再想对方给出的消息,不免叹息一声。
难怪秦氏能占据西河等郡,令胡人闻风丧胆。有这样的郎君在,家族何愁不兴!
桓氏并非没有佳子,奈何……
“老了啊。”
部曲跟上前,听到这句愣了一下。
“使君何出此言?”
“年过半百,何言不老。”桓冲摇摇头,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搭在身前,迎着犹带热气的晚风,越过中军大纛,返回左营军帐。
前锋军中,役夫架起火堆,烧起大锅。
沸水中投入几块干瘪的葱姜,再加一把食茱萸,放入大块的羊肉。随着肉在水中翻滚,香味开始在营地飘散。
除了不能吃的羊毛,羊皮内脏均没有浪费。
仍有十余头羊待屠,血腥味越发浓郁。
桓容不太习惯这样的场面,悄悄退到人群外。秦璟随他返回武车,两人登上车辕,进入车厢,沉默对坐半晌,桓容又开始不自在,耳根发热。
他一定是哪里不对劲!
秦璟支起一条长腿,单臂搭在膝上,因为赶路的关系,头发仅以葛布束在脑后。
一缕黑发垂落鬓角,恰好擦过眼角的泪痣,随着笑意染上黑眸,整个人气质一变,不再如冰山冷玉,煞气迎面,反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只令人心跳加快,脸颊发热。
如果桓冲当面,怕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风流郎君,会是几句话将自己逼到墙角的秦氏子。
“容弟可有小字?”秦璟忽然开口,话题有些出乎预料。
桓容愣了一下,点点头,道:“有,阿母唤我瓜儿。”
“瓜儿?”
不知为何,这两字从秦璟嘴里道出,竟似有几分调戏的意味。
“璟亦有小字,乃是大父所取,谓之山峰高峻,举目峥嵘。”
“峥嵘?”
秦璟摇头,唇角带着笑意,愈发显得潇洒恣意。
“阿峥?”
“对。”秦璟倾身,视线锁住桓容,道,“容弟果然聪慧。”
桓容咽了口口水。
祸害有没有?!
甭管古代还是现代,这样的绝对是祸害,男性公敌,原子弹级别!
秦璟继续倾身,车窗突然被敲响。
桓容似从梦中惊醒,忙转身推开车窗,绑着绢布的黑鹰从窗外飞入,没等落下,突然间鸣叫一声,当场炸毛,翅膀扑棱两下,几乎是逃命般的飞走。
抓着一根掉落的羽毛,桓容看看秦璟,再看看车窗,满头雾水。
话说,这是鹰是来送信的,没错吧?
绢布还没解开,车里又没猛兽,它干嘛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