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不欲耽搁,正要令马车前行,忽听前方传来一阵鼓声,人群中发出如山般的欢呼。
随着呼声高涨,河上的行船陆续停住。
艄公船夫不论,船主和客旅纷纷走上船头,翘首张望,因惊喜而满脸通红。
“是王氏郎君!”
“是陈郡谢氏!”
“那是吴郡陆氏!”
“我看到了,是陈郡殷氏!”
呼声一阵高过一阵,近乎压过鼓声。
人群越聚越多,道路被阻,暂时无法前行。
桓容心生好奇,干脆推开车门,站到车辕上,借衣袖遮挡,同众人一起张望。
河岸旁立起成排皮鼓,鼓身俱刻有独特标记。
二十多名宽袖长衫的士族郎君立在鼓前,戴胡公头,手持木质鼓锤,踩着特定的步伐,有力的击出鼓音。
咚、咚、咚!
鼓声一阵急似一阵,一声高过一声。
郎君高举手臂,长袖翻飞,衣摆轻扬。
束发的绢布松脱,黑发似绸缎飞舞,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映着冬日暖阳,仿佛透明的珍珠般闪闪发光。
咚!
又是一记重鼓,郎君同时振袖,仿佛展翅的仙鹤,齐齐击出最强音。
“好!”
喝彩声如山呼海啸。
数十名缠着腰鼓的少年和女郎出现在人群中,少年扮作金刚力士,女郎发间瓒着刻有凶兽纹的发钗,手中的木槌击向腰鼓,不似之前强硬,却另有一种震撼人心。
鼓声齐鸣,逐走百疫。
岸边的百姓随鼓声齐喝,舞动双臂,双脚用力踏地,动作并不优美,尽是粗犷豪放。
谁言汉家已孱弱?
谁言华夏无豪情?
看着这一幕,桓容眼眶微热,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在胸中澎湃。
岸边的皮鼓陆续被移走,士族郎君尚未及离去。为首之人望见不远处的马车,认出车上的桓容,当即摘下胡公头,笑着对桓容挥手:“容弟!”
见是谢玄,桓容在车上还礼。衣袖落下瞬间,突然察觉不对。
马车附近一阵诡异的寂静,旋即有人发出一声高呼:“是桓氏郎君!生擒鲜卑中山王的桓氏郎君!”
“真是桓氏郎君?”
“去岁上巳节我曾见过,不会错!”
人潮汹涌,齐齐向马车涌来。
银钗、绢花和布帕陆续飞来,桓容尚能保持镇定。不料想,几名女郎过于激动,绢帕不够扔,直接扔鼓锤,鼓锤不过瘾,竟将腰鼓举了起来!
看到凌空飞来的黑影,桓容冒出一头冷汗,忙不迭躲回车厢。
鼓锤就算了,腰鼓扔过来,这是真心仰慕还是要一击必杀?
看到这片混乱,谢玄静默两秒,果断戴上胡公头,衣袖举起,借健仆的掩护冲出人群。
桓容在车厢里清楚看到这一幕,悲愤得泪水横流。
谢兄,麻烦因你而起,好歹帮忙分散一下火力。
抬脚就走算怎么回事?
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
第九十三章 回府
桓容被人群围住,前后左右皆无出路,整整半个时辰不得脱身。哪怕是跳河,水面照样有人等着,当着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跳到水里被扔面鼓……
后果太严重,桓容不敢想。
最终,是南康公主在府中闻讯,知晓儿子被困在秦淮河边,派健仆开出一条通道,才将桓容的马车拉出人群,将他从建康人的热情中解救出来。
彼时,马车上遍插钗环绢花,车顶铺了一层绣帕,门前滚动着五六只木槌,一只腰鼓落在车轮旁,被车轮带动,骨碌碌向前滚动,撞上一名围观的百姓方才停住。
桓容坐在车里,不敢开门,更不敢开窗。
小心的从窗缝向外望,见仍有女郎手持银钗绣帕,满脸都是期待,不禁贴近车壁,当场打了个哆嗦。
如此的热情,非寻常人可以承受。
幸亏不用在建康过上巳节。不然的话,没被砸死也会伤个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