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有一天,你我是不是也会这样?”
“怕了?”
“笑话!”秦玦猛然抬起头,双眼圆整,眼底血丝愈发清晰,“身为秦氏子,岂会惧怕战死!”
“既然不怕,又问什么?”秦玸道。
“你我蒙学时背过族谱,自秦氏坞堡创建以来,战死的族人不计其数。阿母曾言,你我未出生前,有胡贼攻打武乡,守城的秦氏郎君尽数战死,是姑母带着残兵和流民登上城头,拼死打退进攻的胡贼,才最终等到援军。”
“等到援军进城,城头只留下姑母的尸体,用枪杆撑着震慑胡贼!”
秦玦握紧双拳,仿佛能见到当面的惨烈。
“阿岩,秦氏有祖训,护汉室之民,守华夏之土。你我既为秦氏子,自当秉承祖训。纵有一日战死沙场,也是死得其所。如此才有资格列位祠堂,不辱历代先祖!”
秦玦用力点头,捶了秦玸一下。引得对方瞪眼,握拳就捶了回来。
两人说话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悠长的鹰鸣。
秦玦和秦玸互看一眼,同时精神一振。迈步走出门外,只见天空中盘旋两只猛禽,一金一黑,正是送信返还的金雕和黑鹰。
“阿金!”
“阿影!”
两人打出唿哨,金雕和黑鹰同时飞落,近距离扇动翅膀,彼此较劲,活似在互扇巴掌。
秦玦和秦玸不及取来羊皮,忙将长袖折了几折,垫在前臂,接住飞落的猛禽。随手解下鹰雕腿上的竹管,展开写满字迹的绢布。
“阿姨要来豫州!”
“阿兄在盱眙寻到良医和伤药,此时已在路上!”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停住。互相看一眼,交换绢布,仔细读过两遍,笼罩头顶的阴云散去大半。
“阿姨要来豫州,你确定不立刻返回彭城?”秦玸戏谑的看着秦玦,后者不自在的动了几下,脸色发红。
怕亲娘这事能承认吗?
坚决不能!
谁让他小时候淘气,没少让刘媵收拾。不至于上升到体罚,关在屋子里背书就足够要了他的命。
“我明日就走!”
顶着秦玸带笑的目光,秦玦将绢布递回。
“阿兄信中说,能寻到良医和好药,阿容没少帮忙。这个人情记下,他日一定要还。”
“我会同阿姨说。”秦玸道。
“告诉阿姨?”秦玦挑眉,不该是他们来还?
“阿容这次的人情不小,总该让阿姨知道。”秦玸摇头,气兄弟不开窍。
刘媵知道,刘夫人自然会晓得。同理,秦策也能听到口风。
如果日后秦氏和遗晋开战,凭着这份情谊,就能保阿容平安无事。当然,如果阿容能搬到北地来更好。
回想桓容的性格行事,秦玸又摇了摇头,觉得这个可能性太低。甚者,将来秦氏在南边的对手不是遗晋而是桓氏,这些全都说不准。
“我晓得了。”
兄弟俩商议妥当,当即写成回信,告知秦玒人在襄城,避免刘媵和盱眙来人绕远路。
放飞金雕和黑鹰,秦玦着手打点行装,准备返回彭城。秦玸一边和颍川联络,关注豫州的政务和军事,一边细心照顾秦玒,等着刘媵和良医到来。
与此同时,氐秦境内突然传出流言,大肆污蔑秦氏坞堡,言张凉世子被叛臣所害,临死前托心腹送出身怀六甲的世子妃,希望能获得秦氏庇佑。不想秦氏翻脸不认人,竟然将世子妃害死,匿下所携金银,收编凉国军队!
此举罪大恶极,人神共愤!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流言迅速传遍北地,连东晋和吐谷浑都有耳闻。
仔细推敲,流言的内容不足采信,参考西域胡带出的消息,完全像是肥皂泡,一戳就破。
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谎言说得多了,总会有人相信。加上王猛精心布置,借机宣扬秦氏吞并杂胡,架空并暗害部落首领,很快触动了杂胡上层最敏感的神经。
北地尽知秦氏仆兵待遇极高,军饷十足诱人。近来不只招收汉族流民,更向杂胡敞开大门,只要改汉姓取汉名,就有领取饷银的机会。
然事有两面。
秦氏给的好处不小,受益者多为普通部民,部落首领则会被花样架空,失去对部落的掌控,从源头掐死带兵反叛的可能。
流言传出之后,基于本身的利益考量,许多杂胡首领顺水推舟,让部民相信秦氏残暴,背信弃义,并非好的投靠对象。
“汉人有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秦氏视胡人为仇敌,怎会轻易接纳我等,分明就是圈套!”
一时之间,投到秦氏麾下的杂胡少之又少,新投不久的胡人都开始不稳,全凭秦策的雷霆手段,才没有酿成乱子。
与之相对,由王猛提议,苻坚在长安下诏,招揽境内的杂胡和汉族流民,重录户籍,从军开荒皆可。并设置“书院”和“技学所”,非但不收学费,反提供每日一餐膳食,并发下夏冬衣袍。
“学通一经,才成一艺,掌握一技之长者,每季授粟米绢布。优异者选官,初百石。学不通者罢遣为民,仍可开荒种田,免一年秋粮。”
此诏一出,即被传颂为仁政,苻坚也被称为仁主,受境内百姓歌功颂德。三天两头找茬的杂胡竟然消停不少,甚至局部归顺。
看到新增的户数,苻坚乐得嘴都合不拢。
“景略真乃吾之子房!”
王猛拱手称谦,君臣铺开北地舆图,逡巡相邻的大片领土,尤其秦氏辖下,更是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