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道子心思缜密,压根不像是个孩童。知晓硬抗没好处,从善如流起身赔礼。
“弟当地鲁莽,实是心忧阿姨,请阿姊莫怪。”
“阿弟哪里话。”
或许是姜汁的刺激,司马道福演技飙升,收都收不住。一场“姐弟尽释前嫌”的好戏演得淋漓尽致。
司马昱知道三个儿女都在玩心思,但他不打算深究,也不能深究。
皇权之下,亲情向来薄弱。
自从有了郗超挑拨,父子、兄弟之间不同以往。哪怕是表面作戏,好歹能维持晋室和睦的假象。
再者说,司马道福嫁入桓氏,如果能聪明起来,设法帮扶晋室,生出再多心思司马昱也不会在意。
一场大戏演完,几人面前的茶汤都已变凉。
宫婢送上新茶糕点,南康公主慢悠悠开口:“叔父,鄱阳三人的食邑都在射阳,是否有些不妥?”
司马昱顿住。
的确,这事是他做得不地道。可圣旨已下,断无更改的道理。更何况,王、胡、徐三家正开始活动,贸然更改地点更不妥当。
“南康,圣旨已下。”褚太后出言道。
早在诏书宣读,她就盼着这场好戏。此刻出言绝非好意,而是想要火上浇油,更激起南康公主的怒气。
“我知圣旨不能更改。”南康公主语气不变,双手合在腹前,袖摆轻振,绣在绢上的蝴蝶似展翅一般。
“那是为何?”
“瓜儿是我所出,身上流着司马氏的血,为晋室出力也是应当,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司马昱神情尴尬,褚太后表情愕然。
这是南康的作风?
肯定有哪里不对!
“不过,”南康公主话锋一转,“射阳之前是什么样子,想必陛下十分清楚。别说税收,一千五百户能否凑齐都是未知。”
司马昱颔首。
南康公主所言俱为实情,朝廷统计过人口,数据历历在目,压根无从抵赖。
“现如今,射阳人口渐丰,百姓富足,一千五百户上缴的钱粮不是小数目。”
南康公主顿了顿,声音微沉,“北地战乱,秦氏和氐人打了起来,边界州郡难保安稳。幽州和秦氏相邻,距氐人也不远,倘若遇上乱兵入境,恐是一场灾祸。”
“不提幽州,豫州、宁州、益州都派人入京,催朝廷能增发军饷,并且言之凿凿,仅凭一地钱粮无法彻底挡住乱兵。”
“这个关头,边界各州钱粮都在告急,我闻陛下下旨,免去益州和宁州整年粮税。”
话说到这里,南康公主终于加快语速,亮出刀锋,“幽州本就饥苦,我记得,州兵的军饷和兵甲都是我子自筹,朝廷未出一分一文。”
“如今战祸临近,朝廷免宁、益两州税粮,更补发军饷,豫州亦可调拨府军钱粮,唯独幽州例外,不仅没有,反而要划出一千五百户食邑!”
“陛下,此举当真妥当?”
“若是乱兵南下,我子缺钱少粮,抵挡不住,罪过谁来承担?”
司马昱被问得哑口无言。
褚太后既感到快慰又觉得无奈。
司马道福和司马曜姐弟低着头,尽量减少存在感。再蠢也该明白,南康公主向天子发难,句句占理,压根无法反驳。
三人握紧双拳,都在暗中希望,南康公主能逼得天子收回成命。
食邑的好处又落不到自己身上,反而会助长旁人气焰,增加对手筹码。出声帮忙?想都不要想,竹篮打水一场空才好!
此时此刻,三人立场一致,全然不顾父子亲情,仅从自身利益出发,已然现出坑爹的预兆。
见火候差不多了,南康公主放缓口气,道:“我知皇命不能更改,然边境安稳实是重中之重,不得不言,还请陛下恕罪。”
“南康一心为了晋室,朕岂会怪你。”司马昱知道必须给出一个答复,要不然,南康公主的话传出去,他多少会担上“压榨臣子”“不顾百姓死活”的罪名。
“射阳之事的确是朕考虑不周,明日朝会之上,朕会下旨免幽州一年粮税。”
南康公主并不满意。
又是一番较量,司马昱免幽州三年粮税,许桓容自留商税,并自朝廷补发州兵军饷,南康公主方才谢恩。
目前而言,截留税收是各州不成文的规则。但为面子考量,总要交上部分。
请下这份圣旨,桓容相当金牌在手,完全不用理会世人目光,可以在幽州大展拳脚,将征税所得纳入囊中,不怕他人眼红发热。
三年的时间,足够他发展势力,武装起一支强军。
有人想摘果子?
来啊!
敢伸爪子他就敢剁!
至于射阳的食邑,同样很好解决。采用贾秉的计策,把人弄进来盖帽子,绝对一盖一个准!
说你没有“里通胡贼”,更没有“图谋不轨”?
桓刺使冷冷一笑,我的地盘我做主,我说你有你就有,没有也有!不服咬我啊?
于是乎,南康公主入台城一趟,幽州截留钱粮过了明路,更得一笔外财,补发半年军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