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之后,桓大司马未回城外大营,而是改道青溪里,前往桓容的宅院。
自南康公主搬入青溪里,迟迟不肯回到桓府,夫妻不和已经摆上台面。慑于桓大司马之威,无人敢大肆传播流言,仅有寥寥几个婢仆暗中说嘴,隔日就被送去田庄,全家都从城内消失。
自从,桓府上下口风更严。
车架停在府门前,早有健仆候在一旁。
桓大司马推开车门,望着高过十尺的院墙,再看墙内突起的角楼和木台,不由得眸光微凝。
这是寻常宅院?
分明是按照防御外敌建造!
他曾到过此宅,那时门前还挂着庾氏匾额。墙内如何暂且不论,仅就外部而言,绝对经过多番改建,并有通晓机关的能人巧匠经手。
这么短的时间,究竟是如何做到,又是如何隐瞒消息?
思量间,南康公主已从院中行来,绢袄长裙,裙边如流云铺展,蔽髻上瓒金钗,流苏轻轻摇曳,带起耀眼的光环。
“夫主大驾光临,南康未曾远迎。”
见到嫡妻,桓大司马朗笑道:“你我夫妻二十余载,何必如此生分。前闻细君不适,如今可好些?”
“劳夫主挂念,妾甚好。”
两人寒暄几句,做足场面。随即行入府内,大门合拢,挡住一干窥探的视线。
桓大司马留心观察,对府内的布局更觉惊异。哪怕是他亲自监造的姑孰城,也未能做到如此地步。
无论走得多慢,回廊总有尽头。
两人行到正室,李夫人长身玉立,相距五步福身行礼。
“夫主请上座。”
三人落座,婢仆送上茶汤糕点,移开立屏风。
院中种着几株四季桂,浅黄的花瓣堆满枝头。遇轻风拂过,花瓣轻轻摇曳,空气中溢满甜蜜花香。
桓大司马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随后用竹筷夹起一块糕点,金黄的颜色,似用糯米制成,咬在口中,带着一股桂花的香气。
不似调了蜜,仍有丝丝的甜味。
南康公主挥退婢仆,李夫人亲手调起茶汤。
室内陷入静谧,除了水开沸腾的汩汩声,再不闻其他。
用过一盏茶汤,桓大司马取过布巾拭手,顺带擦去胡须上的水渍。
三年的时间,短髭已留成长须。乌黑的发变得斑白,眼角皱纹横生,昔日的俊朗被衰老取代。如果桓容当面,必定会大吃一惊。
这哪里像老了三岁,分明是三十岁!
“细君此前送信入营,言有要事相商?”
“确是。”南康公主颔首,道,“瓜儿从幽州来信,有笔生意需夫主帮忙。如果夫主有意,不妨一同为之。”
“什么生意?”
“夫主以为这糕如何?”南康公主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话锋一转,指向盘中糕点。
李夫人上身微倾,夹起一块糕点,放在小碟中切开,现出流淌的内馅。
素手执起青筷,腕上玉镯垂落,袖摆轻轻拂动,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甚好。”桓大司马实话实说。
“这就是瓜儿说的生意。”
“糕点?”桓大司马皱眉。
“甘味。”南康公主摇头浅笑,移过小碟,道,“此糕未加蜜,除桂花外,另加了糖,入口才会如此甘甜。”
“糖?”桓大司马诧异,“这又是何物?”
南康公主侧头示意,李夫人取出一只陶罐,打开盖子,里面是大小不一的糖粒,灰白的颜色,有些似粗盐。
“夫主尝尝?”
李夫人取出一只银勺,舀起一粒递到桓大司马面前。
不到指腹大的糖粒,咬在口中咯吱作响,甘甜的滋味慢慢扩散,和蜜水的滋味截然不同。
“这就是糖?”
“对。”南康公主颔首道,“瓜儿偶得此物制法,欲市以南北,料其大有可为。夫主以为如何?”
桓容早惦记制糖,奈何诸事缠身,一直没能脱出手来。
不想桓祎给了他一个惊喜。
某次出海,桓祎跑得有点远,遇上一艘外邦商船,意外寻来甘蔗,还带回两个黑皮的印度人。
这个时候,印度分为数个邦国,许多邦国的名字早淹没在历史中,桓容听都没听过。但是,他们却掌握着制糖技术。
哪怕材料耗费极大,制出的糖掺有杂质,颜色发灰,和后世的白糖截然不同,也足够桓容兴奋得蹦高。
有杂质不要紧,技术简陋也没关系。只要掌握技术核心,有足够的原料,凭借能工巧匠,早晚能提升工艺!
第一批糖制出,并不尽如人意。
颜色不够白,入口的味道也不够甘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