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溢出口腔,婢仆咳嗽两声,来不及惨呼,瞬间扑倒在地。手脚抽动几下,很快没了声息。
铜炉摆在榻前,暖香袅袅飘散,同血腥味混在一起,突兀的刺鼻。
屏风外忽起一阵轻响,未几,郗超的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忧心,“明公,发生何事?”
“无事。”桓温靠在榻边,动了动手指,发现僵硬感渐消,勉强能行动自如,“景兴进来,我有事吩咐。”
“诺!”
郗超绕过屏风,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婢仆,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明公?”
“你立即安排,明日启程返回姑孰。”桓温无意解释,“越快越好。”
“官家那里?”
“先出城,我自会上表。”桓大司马攥紧十指,无力的感觉再次袭来,心中升起难言的恐慌,“必须尽快回姑孰,迟恐生变。”
细观桓大司马的神情,郗超心知不能在问,当即退下安排。临走不忘命忠仆抬走尸身,清理干净血迹,点上一炉新香。
台城内,司马昱独宿太极殿,未召美人侍寝。想到桓府所见,愁闷和烦躁一并涌上心头,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
“来人!”
一名宦者弯腰靠近,小心窥着司马昱的神情,等候吩咐。
“宣王美人。”
“诺!”
宦者退到殿外,不到两刻时间,美人就被请来。身上裹着一件斗篷,斗篷下是薄绢裁成的短袄长裙,随着走动,小巧的莲足在裙边若隐若现,脚踝上挂着一枚金铃,声声脆响撩动人心。
司马昱服下一丸丹药,脸颊倏然涨红。
美人被拉上龙床,立时娇呼一声。
锦帐落下,宦者垂下眼帘,推到墙边。打开暗柜,看到空了大半的药盒,心中大惊,颈后沁出一层薄汗。
千里之外,彭城郡中,秦璟立在廊下,仰望高悬的明月,良久未动一下。
一只领角鸮振翅飞来,似认出秦璟,“波波”的叫了几声,收起翅膀,落到他的肩头。小巧的脑袋转过来,大眼睛一眨不眨,胸羽蓬松,明显是在讨食。
秦璟扫它一眼,转身回到内室。
贺礼应已送到建康,未知容弟是何反应?
夜风忽起,发尾轻拂,似一匹乌绢。
秦璟做到榻边,单手搭在膝上,不知想到什么,眸光深邃,瞳孔竟比夜色更黑。
领角鸮扑向漆盘,张嘴叼起一枚肉干,两口吞入腹中。立在木架上的黑鹰陡然转醒,竖起领域,明显带着不满。
先是鹁鸽又是领角鸮,各个都来抢肉,还不能咬死当夜宵,从古至今,有它这么憋屈的鹰吗?有吗?!
第一百六十一章 离开建康
清晨时分,建康城突然起了一片薄雾。
雾气似轻纱飘落,缓缓拂过城中建筑,聚于秦淮河上。
河岸笼罩在雾中,仿佛一幅黑白的古画。几根光秃秃的木杆立在码头,木杆下是尚未挂起的旗帜和风灯,犹带着未尽的水汽。
篱门未开,船工没有急着上工,河岸边不闻喧闹人声。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瞬间打破清晨的寂静。
清脆的鞭花连续炸响,两匹高头大马冲开雾气,沿着秦淮河北岸疾驰。能见度虽低,赶车的健仆却压根不受影响,单手拉住缰绳,另一只手挽着鞭花,驱赶骏马加速飞奔。
车驾内弥漫着苦涩的药味,更加载几味丹药的气息。
桓温靠坐在软褥上,脸色赤红,眼底遍布血丝。死死盯着掌心,用尽全身力气,仍没法合拢手指。
郗超坐在旁侧,看到这一幕,不禁心头大惊。他终于明白,为何大司马要着急离开。如被他人知晓……不,绝对不行!
“明公,”艰难的咽了口口水,郗超谨慎道,“今晨提早离府,公主殿下定会知晓。不用多久,城内亦会有消息传出。”
“我知道。”桓温皱紧眉心,拇指和食指终于动了。
“待我回到大营,立即点兵将启程。上表之事交给你。”桓温顿了顿,“切记,莫要让他人看出端倪!”
“诺!”
郗超垂下眼帘,心情复杂难言,不知该叹气还是该笑。
为重获大司马信任,他一直想方设法努力。不料想,愿望竟在这种情况下实现。
大司马是真的信任他,还是别无他法,此刻无法深究。唯一能确定的是,大司马交代之事必须办好,如若不然,他恐怕没法活着离开建康。
说话间,车驾已穿过城中,直奔西城门。
雾气笼罩之下,能见度极其低。
早起的店铺伙计能听到马蹄声,却辨不清车身标记。待车驾过去许久,方才奇怪的嘟囔一声:“瞧着是红漆?这么早,究竟是哪位着急出城?”
恰好掌柜从门内走出,见伙计抱着门栓出神,皱眉咳嗽一声。
“发什么愣?活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