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璟摇摇头,仅以口型道:“桓容。”
“怎么可能?!”秦玒吃惊不小。
“为何不可能?”
“这也太……”太什么?
话说到半句,秦玒突然顿住,不知该如何继续。
“他有晋室血脉,亲母是晋室长公主!”
“那又如何?”秦璟眺望窗外,微微有些出神,“如果其母仍在建康,我尚无法断定。现下则不然。”
从南康公主离开建康之事就能看出,桓容和晋室终归不是一条路。
“真到那日,彼此再见,必将是刀兵相见。”
秦璟苦笑一声,看向秦玒,沉声道:“我只想肆意一回,为自己活上一次。纵然不得神仙怜悯,醒来烟消云散,亦可安慰平生,终有美梦一场。”
“阿兄的心意,桓刺使知道吗?”
“知与不知全在其心。纵不知不为,我自随心,又有何妨?”
秦璟闭上双眼,似陷入回忆之中,手指轻敲桌面,口中诵出古老的词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阿兄?”
“乱世之中,繁华不过转眼云烟。肆意纵情一回,你我终将马革裹尸,踏上祖先之路。”
贼寇不除,华夏不复,何以家为?
秦玒用力握拳,深吸一口气,压下声音中的颤抖,和秦璟一起唱着秦风,追忆几百年前,先祖驰骋沙场,扫除六合,遥想秦汉之时,雄兵横扫寰宇,海内臣服的盛况。
乱世无情,人却有情。
肆意而为,追寻的未必是欢悦,仅为不留遗憾。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桓容站在门前,手举起又放下。脑中似一团乱麻,复杂的情绪无法诉之于口,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静立片刻,桓容转身离去。
腰背挺直,长袖翻飞。
嗒嗒的木屐声在廊间回响,融在风中,许久未散。
第一百六十八章 醉酒
日头西沉,银月初上,盱眙四面城门关闭,篱门坊门接连落下。
百姓散去,西城市坊恢复宁静。
店家接连收起幌子,挂起窗板,架上门栓。
白日里的喧嚣和热闹尽数消失,空旷的长街陷入黑暗,仅余州兵巡城路过的脚步声。
刺使府内彩灯高挂,酒香和菜香越来越浓,伴着琴瑟之声,在夜色中不断发酵,引人沉醉。
虎女趴在窗前,看向灯火通明的院落,侧耳倾听规律的鼓点,笑道:“阿姊你听,像不像北边的战鼓?你说客人会是什么身份,会不会也是从北边来的?那样的话,桓刺使是不是……”
熊女没说话,几步走到虎女身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打断她未尽之言。
“阿姊?”熊女疑惑转头。
“之前那童子说过,刺使府将设夜宴。”熊女拉着虎女回到榻边,回身合上木床窗,语重心长道,“客人身份如何,你我不晓得,也不该随意猜测。”
“阿姊不好奇?”
“好奇?”熊女突然叹气,用力点了一下虎女的额心,“早前还叮嘱过你,谨言慎行!你答应过我什么?这才过了两个时辰就全忘在脑后?”
“阿姊,我没忘。”虎女面露窘色,“不过就是好奇。你放心,以后绝不会了。”
“还想有以后?”熊女皱眉。
“阿姊——”虎女拉长声音。
“阿妹,这里是刺使府,你我要侍奉的是长公主,一举一动都需谨慎。临行之前,阿父阿母千叮万嘱,不求你我马上立功,至少不要惹来麻烦。不然的话,阿父和兄长投身州军,恐也将受到牵连。”
“我看桓使君不像这样小气之人。如果这般小肚鸡肠,也不值得阿父投效。”
“闭嘴!”熊女真生气了,“我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刚叮嘱你要注意言行,竟连使君都编排上了!”
“哪有?”虎女不服气,但见熊女表情严厉,不禁缩了缩脖子,没敢再反嘴。
“可知道错在哪里?”熊女继续道,“如果再不知道收敛,我会给阿父书信,并向长公主殿下和桓使君请罪,送你回阿母身边!”
虎女慌了。
“阿姊,我知道错了,再不敢了!”
“真的?”
“真的!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