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太后不言,双眼盯着徐淑仪,目光冰冷。
“淑仪说出这番话,可曾想过后果?”
“后果?能有什么后果?死吗?”
徐淑仪上前半步,手指擦过褚太后的脸颊,“褚蒜子,实话告诉你,我不怕死,你没什么可以威胁到我。反过来,你以为推那两个奴子上位,他们会遵守承诺,一心敬着你?”
褚太后目光更冷,仿如淬毒的刀锋。
“孝宗在位,你能够掌权多年,只因他是你的亲儿子。”徐淑仪拉长声音,“东海王继承皇位,你再次临朝摄政,全因他生母已死,外家不振,没有外戚可以扶持。”
说到这里,徐淑仪勾起嘴角,笑容里尽是嘲讽。
“司马曜和司马道子可不一样。”
“那昆仑婢降位不假,人却没死。以她的出身,没几分心计,你以为能连生两儿一女,活到现在?”
“之前伺候官家的美人滑胎,有传言那昆仑婢是被陷害。无妨实话告诉你,事情全是她做的,官家半点没冤枉她。”
“褚蒜子,”徐淑仪似笑非笑,挑起褚太后的下巴,没有半分尊敬,“在你看来,奴子登基之后,是尊奉生他之人,寻求朝中士族支持,还是愿意由你掌控,做你手中的傀儡?”
“没有东海王,或许事情还有几分把握。现如今,”徐淑仪收回手,好整以暇的看着褚太后,“你还能轻易如愿?”
话落,转身走回殿中,再不看她一眼。
胡淑仪站在原地,开口道:“太后,您终归是官家侄妇,如今官家卧病,不方便见你,还请自重。”
比起徐淑仪,胡淑仪言简意赅,话中的含义却更加毒辣。
褚太后就像挨了一记重拳,脸色煞白。立在殿前许久,心知无法迈进半步,终于不甘的转身离去。
殿门后,司马曜和司马道子目睹整个过程,脸色都有几分难看。
徐淑仪经过两人,冷笑一声,视而未见。
胡淑仪则停下脚步,意味深长道:“郗刺使已抵建康,两位殿下好自为之。”
司马曜和司马道子互看一眼,都是牙关紧咬,握紧双拳。
咸安二年五月,郗愔应征入朝辅政。
抵达建康当日,台城即下圣旨,宣郗愔入太极殿。殿门关上,君臣秘谈整整一个时辰。因宦者宫婢尽数遣退,无人知晓两人谈话的内容。
翌日朝会,天子强撑病体露面,当殿宣读旨意,追封琅琊王妃为皇后,并以其陪媵王淑仪为继后。
事先没有半点预兆,满朝尽是哗然。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关头,天子不立皇太子,而是册封皇后!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第二道惊雷又下。
立司马曜为皇太子,以司马道子为东海王。原东海王司马奕降县公,移幽州。
“大司马温、平北将军愔依周公居摄故事。”
旨意宣读完毕,殿中一片死寂。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雨倾盆
天子连下数道旨意,册封皇后,册立太子,降废帝,以司马道子为东海王,已让群臣措手不及。最后又放一记惊雷,以桓大司马和郗刺使辅政,仿周公故事。
也就是说,朝政尽数托于两人,他日司马曜登上皇位,会成为比历代先皇更贴切的“傀儡”。如果两人不满,大可以将他撵出台城。是废是立,全在两人一念之间。
这样的旨意,虽比不上将皇位拱手相让,却也不差多少。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司马昱留下后手,找来两位“周公”,而不是任由一人独大,将建康握于掌中,将朝中大权独揽一身。
西府军和北府军势均力敌,姑孰京口互为牵制,不想拼个你死我活,被他人得了便宜,桓温和郗愔都会小心谨慎,不会轻易起争执。
如此一来,建康勉强可保安稳,满朝文武也能暂时松口气。
此外,王淑仪登上后位,搬入显阳殿,就是后宫理所当然的掌权者。碍于辈分,褚太后必须退一射之地。
他日天子驾崩,司马曜登基,朝中有权臣辅政,压根不需要太后摄政。即便要做做样子,请出的也会是王太后。
至于褚太后,只能留在长乐宫,继续拨动流珠,枯对一部道经。
殿中寂静许久,终于有朝臣鼓起勇气,起身道:“陛下,大司马未应征入朝,当遣人往姑孰传立嗣之意。”
翻译过来,桓大司马不在建康,事情就这么拍板真的好吗?
司马昱迟迟没有回答,仅是一阵接一阵咳嗽。宦者递上温水,勉强压下些许,却是无力说话,否则又会咳得撕心裂肺。
事实上,以他目前的状况,根本不能临朝。但受情况所迫,不想带着“遗憾”驾崩,必须提前安排好身后事。
登基时立下的宏愿早已沦为泡影。
他所能做的,就是拼着最后这点时间,尽量平衡朝中势力,设法压制褚太后,避免一场可预期的兵祸。
司马曜是不是能坐稳皇位,司马道自子是不是会心怀怨气,皇室内部是否将有一场争夺,司马昱全不在乎,甚至有几分乐见其成。
儿子不孝,联合外人,整日盼着亲爹去死。
他又何必留下慈心,为两个不孝子铺路?
太极殿上,寂静忽被打破。
随着一人开口,群臣仿佛被按下开关,开始各执一词,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