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冬日,我也要外出行猎。”秦钺拿起匕首,试着锋利的刀刃,很是爱不释手,“就用阿父的这把匕首,亲手杀一头狼王,狼皮送给阿父!”
“好!”秦璟笑着点头,“我等着那一日。”
叔侄俩的谈笑声绕过屏风,传入内室。
本该烂醉的秦玖,此刻却睁眼躺在榻上,仰望帐顶,听着秦钺爽朗的笑声,不觉一阵心酸,随即又变得释然。
正如他之前所言,大错酿成,追悔莫及。
好在儿子不像他。
为今之计,是尽速振作起来,将心怀叵测之人逐一剔除。
或许该高兴有个颓废胡闹的名声,秦玖冷冷的勾起嘴角。
既然要做个混人,干脆混账到底。一个被亲父厌弃的废人,偶尔神智不清,挥剑斩杀几人,理当算不得稀奇。
清明之人诸事需要顾忌,难免束手束脚,混人何需讲理?
他的前车之鉴,绝不愿儿子再经历一回。与其顾忌许多,不如快刀斩乱麻,干脆利落的一刀杀了干净。
想到这里,秦玖笑意更冷。
归根结底,哪怕心胸不宽,对兄弟生出猜忌,一时走了弯路,他终归是秦氏嫡长子,自幼文韬武略,未及冠就临战杀敌,论起下狠手,未必弱于几个兄弟。
夜色渐深,秦璟告辞离开西院。
秦玖起身,用冷水净过面,亲自将他送至廊下。
秦钺跟在两人身后,保持两步的距离。
行到回廊转角,秦璟侧身,低声对秦玖道:“阿兄装醉的本事,还是同几年前一模一样,没有多大长进。”
秦玖瞪眼,数息之后,到底是摇头失笑,握拳捶了一下秦璟的肩膀,道:“阿弟装傻的本事却是越来越高。”
“阿兄说什么?我不甚明了。”
秦玖大笑出声,突然单手勾住秦璟的肩膀,很没有形象,却带着久远的亲近和回忆。一时之间,兄弟俩都愣了一下。
“阿弟放心,我不会再犯糊涂。”秦玖咳嗽一声,沙哑道,“该清理的,我一个都不会落下。等阿弟抵达长安,见到阿母,记得代我上禀阿母,我知错,真的知错,绝不会再犯。”
“话我会带到,然而,阿兄最好亲自向阿母认错。”秦璟道。
“当面认错?”秦玖苦笑摇头,他这辈子都将困于西河,哪里还有机会。
“没有机会?”秦璟仿效秦玖,握拳捶在后者肩膀,意味深长道,“那可未必。”
秦玖皱眉看着秦璟,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神情间生出变化。
“阿弟……”
“阿兄,现在下定论未免太早。”秦璟拦住秦玖的话头,“且看来日。”
两人话说得不甚明白,秦钺站在一旁,看看父亲,又看看叔父,很有些似懂非懂。眼见秦璟要迈步离开,终于忍不住开口:“阿父!”
秦玖和秦璟同时转头,秦钺的目光落在秦璟身上。
片刻之间,秦玖听到了心碎的声音。恨恨的瞪着秦璟,用力磨着后槽牙,未知现在反悔,不和兄弟握手言和还来不来得及?
不提秦玖如心塞,秦钺为解开心中疑惑,还是跟着秦璟去往北院。
秦玖二度心碎,实在想不开,干脆转身回到内室,愤愤的坐在榻边,想着该如何寻机“出气”。最直接的渠道,等着秦策一行离开西河,谁敢轻易冒头,全部一刀砍死!
翌日,秦策车驾启程前往长安。随行队伍排起长龙,有追随秦氏起家的老臣,也有慕名来投的豪强新贵。
各式大车汇聚到一处,马嘶人喧,好不热闹。
王旗打出,号角吹响。
秦璟身披玄甲,胯下一匹墨色神驹,率两百骑飞驰出城,拔营点兵,候在城门外,等候王驾出现。
八千骑兵列于城门两侧,刀锋未亮,弓弦未张,空气中仍凝聚慑人的煞气,甚至藏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熊罴之旅,虎狼之师。
这是一支用杀戮和血腥打造的军队,是不折不扣的战争机器。
车驾行过,秦策推开车门,目及两侧骑兵,终于明白秦璟之前所言。这样一支军队只能冲锋陷阵,绝不能用于守城。若不然,很可能会反噬其主,酿成惨祸。
夏侯将军护卫王驾,和秦璟并排而行。看到这八千骑兵,本能的绷紧神经,心生警惕。
张禹的马车行在王驾之后,发现策马立在骑兵之中的侄子,不禁眉心深锁,召来健仆吩咐几句,后者领命,立即策马迎向张廉,传达张禹之意。
知晓张禹在车中,张廉同染虎交代几句,暂时脱离队伍,同张禹的马车并行。
“叔父唤我?”
“我观这支骑兵,八成竟是胡人?”
张廉笑了,笑容里颇具深意,“叔父,四公子掌军,这八千骑兵如臂指使。”
反过来说,没有秦璟在头顶压着,这八千人会立刻化作凶兽,撕碎目光可及的所有“猎物 ”。
所谓凶兽出笼,势不可挡。想要将其剿灭,势必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叔父,”张廉拉住缰绳,策马靠近车窗,低声道,“边境的百姓和草原上的部落,多数不知秦王,只知汗王。”
“什么?!”张禹面露惊色。
“叔父是为家族,廉亦然。”张廉声音更低,“叔父忠于秦氏,廉又何尝不是?”
留下这番话,张廉在马背上抱拳,掉头返回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