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不打算留下,也不该留下。
“阿弟可有提议?”
“阿兄如能放下长安诸事,无妨与我同去西域。”秦璟笑道,“八荒六合,天地何等广阔,何必囿于一州一城。”
“西域?”
“对。”秦璟颔首,示意秦珍和秦珏合拢房门,唤护卫守门。随即以手指蘸着茶汤,在桌面画出几条湿痕。他的动作很快,在水渍干涸前,一幅简单的舆图已现于桌上。
“这是西域之地?”秦玚面露惊讶。
“此地为姑臧,西行可至弱水。沿水道有武兴、张掖等郡。从张掖往北则为西海郡,境内有居延泽,育大漠绿洲,秦汉时即为屯田垦殖之所。”
“西海郡南接凉州,西近沙州,北接草原,是为连接草原和西域的要道。”
秦璟的话说到这里,不用继续向下说,秦玚已有几分明白。
“阿弟不占姑臧,而是看好此地?”
秦璟点点头,凑近秦玚低语几句。后者神情急速变换,眉心深锁,许久方叹息一声,用力闭上双眼,神情中有挣扎,有不甘,亦有释然。
“阿弟的意思我明白了,且容我考虑几日。”
“好。”秦璟没有催促,抹去桌上残余的水痕,让秦珍和秦珏先回宫,他今日要出长安,往城外大营安顿。
“为何今日出城?”
“不瞒阿兄,我早有决定,宫中大典后离开长安。”秦璟不打算隐瞒,“这几日都要宿在大营,方便调兵。”
“可是要去朔方?”
“不,先去西域。”秦璟道,“吐谷浑陈兵边境,同桓汉打了两个月,彼此互有胜负。汉天子御驾亲征,不日将抵汉中,我打算去观一观战局,也为今后做出准备。”
“父皇未必答应。”秦玚沉声道。
“有阿母在。”秦璟成竹在胸,话锋又是一转,“阿兄这么说,可是决定同我一起走?”
秦玚瞪了秦璟一眼,道:“该唤母后。”
秦璟不以为意,对着兄长挑了下眉。
“明日入宫,阿兄当着阿母的面,唤一声‘母后’如何?”
秦玚语塞。
刘皇后不喜这个称呼,坚持要儿子唤她阿母,刘淑妃亦然,说“阿姨”听着亲近。秦玚真敢这么做,九成会被亲娘和阿姨一起瞪。
仅是瞪也就罢了。
如果刘淑妃红了眼圈,后果会相当严重。
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秦玚抓起漆盏,仰头一饮而尽。脑中闪过秦玓的话,四弟不动心思则罢,认真起来,甭管是不是瞪大眼睛,也甭管乘车步行,照样跌进坑里。
桓容不知自己正被“惦念”,此刻已离开荆州,率大军进入梁州境内。
近万州兵沿官道前行,军容严整,铠甲鲜明。
骏马嘶鸣,旌旗烈烈。
队伍中,百余辆武车排成长龙,漆黑的车身,高大的车轮,超出寻常厚度的车板以及缝隙间闪烁的银光,再再证明不凡。
无需靠近,就能感到冷意袭人。
打头的几辆武车尤其不同。
车轮横架包裹铁皮的木刺,专为战场列阵之用。遇骑兵冲锋,绝对是一等一的大杀器。
天子大辂行在队中,桓容头戴皮弁,脚蹬朱履,上着玄裳、下为朱红蔽膝。腰间佩一柄宝剑,正身坐在车内,眺望远处山峦,思及不久前送来的战报,神情愈发肃穆,眸底溢出几分煞气。
第二百五十一章 毁灭一
吐谷浑王室属东胡鲜卑, 祖上同建立燕国的慕容鲜卑同出一脉。
国内贵族官员多为慕容鲜卑和拓跋鲜卑, 平民多是实力较弱的鲜卑部落和羌人部落, 以及被征服的羯人和杂胡。
吐谷浑王辟奚是先王叶延的长子,骑射功夫不凡,兼有谋略心计, 在位期间,一度将吐谷浑的国力带上顶峰。
面对氐秦和张凉的威胁,辟奚能屈能伸,被逼到底线,不惜战上一场。最终熬到两者国破, 趁机收拢不少西逃的部落, 国力未受战乱影响, 反而更上一层楼。
可惜的是,他的儿子没继承这份本领。
两月之前, 大王子顿兵边境, 本为威慑强邻, 拦住左右摇摆的拓跋部和杂胡。
未承想, 辟奚千叮咛万嘱咐,照样没能让儿子变得聪明,反而被谋士说动,发兵侵扰桓汉边境,引来汉兵报复。
战斗持续两个月,迟迟没有分出胜负。
万余强兵困于汶山一代,被汉兵牢牢牵制,丝毫动弹不得。临近河州的边界空虚,给了杂胡可趁之机,眨眼的时间,竟有不下五支部落北逃。
虽说逃走的都是小部落,对国内并无太大的影响,但事情有一就有二,有三就有四,今天是杂胡,明天是羌人,后天可能就是拓跋鲜卑!
吐谷浑王连下三道命令,严令大王子尽快结束战斗,挥师防守边界。
第一道命令送达,大王子借口推脱,硬要打败汉兵,才好将兵权彻底攥在手里;
第二道命令下达,正赶上战事不利,大王子有所动摇。
谋士见事不对,使出浑身解数,各种圣舌灿莲花,终于说服大王子顶住压力,坚持不退兵。甚至给吐谷浑王送去书信,言战事已开,不可轻易退兵,如若不然,会造成军心不稳,很可能被汉兵钻了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