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他有什么不得了的理由,这一次一定不能走出去让姜川看见自己似的。
姜川还在不远处寻找,并且看上去越来越焦躁,谨然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不停地说服自己“快出现快出现,你看他找你找得多着急”——然而,身体却像是被定格在了原地似的,大脑之中只剩下一个声音:你不能去,你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当仓鼠自己都急得快要飞起来,突然之间,周围的场景又发生了变化,迷雾散开了,谨然惊讶地发现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回到了《民国异闻录》的拍摄组,而且是拍摄序章时候的那个荷塘边,大概是夏季,荷花开得正好,大片大片的荷叶遮住在了谨然的头上,将仓鼠小小的身体隐藏在了荷叶之下。
大概就是因为借着这些荷叶的遮掩所以姜川才看不见自己。
谨然看着姜川满世界的找自己,向每一个路过的、面容模糊的人去询问:“你有没有看见我的仓鼠?”
那些人其中大部分冷漠地摇头,另外一些却笑嘻嘻地告诉姜川“你的仓鼠不是已经死了吗”,剩下的另外一些,有的人说在餐厅看见了,有的人说在操场那边看见了,还有的人说自己刚刚就在厨房看见了一只仓鼠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姜川的那一只——而这个时候,远远地走过来了一个人,谨然惊讶地发现那个人居然是徐倩倩,当姜川冷漠地即将与她擦肩而过时,那个女人却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姜川,冷冷地说:“不要找了,你的两只仓鼠不是都死了吗,一只被埋在山上,另外一只被淹死在了水里。”
姜川沉默。
与此同时,一滴冰冷的露出从谨然头顶上的荷叶上滴落掉在它的头顶——仓鼠打了个激灵,浑身的血液逆流,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她胡说”“徐倩倩胡说”,他愤怒地想要迈开步伐跳出去出现在姜川面前用活生生的自己狠狠地打那个女人的脸,但是就在他刚刚迈出一步的时候,忽然脚下一滑,紧接着整个身子都向后倒去——
对于仓鼠来说,那是“哗啦”地一声巨响,惊天动地。
但是对于人类来说,这所有的声音不过是“咚”地一下就好像是小青蛙从荷叶跳入池塘——谨然最后看见的一幕是姜川闻声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然而层层叠叠的荷叶遮住了他的实现,他没有看见掉入池塘的仓鼠,在他的眼中只有轻微摇曳的荷叶,以及滴滴答答散落一地的露珠。
池塘中,冰冷的液体迅速讲仓鼠淹没——湖水瞬间充满了整个鼻腔,谨然睁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一串串的泡泡从自己口腔和鼻腔往外冒形成一串泡泡升上水面最终破裂——窒息冰冷的感觉将他包围,一种来源于对死亡的恐惧将他完完全全困锁……
不知道为什么谨然忽然想起,他曾经在不记得哪本书上读到过——其实相比起电影电视作品中戏剧化的表现,其实溺水而亡的人大多数是平静的,无论是他们一心求死或者压根就是意外,在沉入水底的过程中,他们甚至不会做出任何的挣扎,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水面、水面上的光、人群叫嚣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
最终静静死亡。
恍恍惚惚之间,谨然好像听见在水面外面,徐倩倩笑着对姜川说:“你的仓鼠就淹死在那个池塘里,但是你找不到它,你甚至不知道它的尸体沉在哪个位置,你再也找不到它了。”
谨然:“……”
果然是梦境吧。
生活中的徐倩倩可说不出这么意味深长的话来——毕竟这女人本质上来说就只知道歇斯底里以及无理取闹。
谨然平静地看着水面透入的光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当周围只剩下无边无尽的黑暗——梦境一般会在梦见自己在垂死边缘时猛然醒来……虽然谨然现在还完全没搞懂这个梦境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脱离现在的梦境,无论是姜川的表现还是此时此刻他自己心中那茫然的、不知因何而起的悲痛,都让他想要立刻脱离这个梦境。
醒来。
现在就醒来。
谨然默默地告诉自己。
而事实上,当他开始这样暗示自己的时候,他也确确实实感觉到周围来自池塘水的压迫、冰冷在逐渐减小,他稍稍安心,就在他默默地等待着这样的感觉彻底消失时,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啪嗒”一声轻响——就好像一滴雨水落在水面时应该会发出的声音。
咦?
窗外下雨了?
谨然模模糊糊地想。
原本应该沉入水底的仓鼠睁开眼睛,却意外地发现周围的一切又发生了变化——此时此刻在它周围环绕着的,不再是对于一只仓鼠来说看什么都无比巨大的视角,而事实上,周围的一切物体的尺寸都回到了那个作为人类的袁谨然熟悉的尺寸,街道、树木、来往的人群。
变回来了?
谨然欣喜地打量着四周,几乎忘记了此时此刻自己还在梦境当中,而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上落下了一滴雨水落在了他的脑门上——冰凉的触感——就好像不久前荷叶上的露珠掉在仓鼠的脑袋上时带来的感觉完全一样——谨然迷茫地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乌云密布,就在他抬起头的顷刻间,就在他一步之遥的前方一米处,天空中降下倾盆大雨。
他站在雨幕之外,仿佛与姜川站在两个世界。
谨然忽然觉得手中一沉,低下头时,却发现自己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伞——这一把伞有些眼熟,谨然想了想,然后想起这似乎是《民国异闻录》最后一幕时,王墨手中举着的那一把。、仿佛若有所悟地抬起头——果不其然,谨然在自己的不远处看见了那片荷塘,而此时此刻在荷塘边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那里,背对着他。
是姜川。
于是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民国异闻录剧本上的最后一幕。
只不过这一次渡劫失败出现的深坑变成了荷塘;怀锦道士变成了姜川,而谨然则取代了樵生的角色——他站在姜川的身后,看着男人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看着深深的荷塘之下——大雨倾盆将他浑身上下淋得湿透了,雨水从他的额发滴落下来,在荷塘的水面上溅起一圈圈涟漪……
从谨然的方向,只能隐隐约约在雨幕中看见姜川沉默的侧脸,雨水水珠顺着男人弧线完美的下颚连成一道水线——
谨然沉默。
然后手腕轻轻一震,只听见“啪”地一声,那把造型复古的伞在他的手中被撑开。
他往前一步,踏入雨幕。
踩着积水却下意识地将脚步放轻,谨然缓缓地走到池塘边的男人身后,那张原本没有多少情绪的脸上忽然有一个微小的停顿飞快地一闪而过——
然而,黑发年轻人却很快地将这个情绪收拾好,举着伞的手以几乎不可察觉的方式动了动,与此同时,在他手中的雨伞也跟着稍稍倾斜——任由冰凉的雨将他身上原本干燥的衣服浸湿,黑发年轻人将手中的那把伞遮在男人的头上,遮挡去他头上的倾盆而下的暴雨。
姜川没有回头,从始至终他都保持着最开始的动作蹲在那里——而当他感觉到头上降落的雨水忽然消失,他这才微微地动了动。
从谨然来看,接下来大概是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他终于看见,男人微微侧过头,那又长又浓密的漂亮睫毛上沾满了水珠,湛蓝色的瞳眸蒙上了一层水雾,他声音沙哑,而后问出了他在这整个荒唐的梦境中拥有的唯一的那一句台词——
“你有没有看见我的仓鼠?”
良久的沉默。
暴雨冲刷着大地发出的哗哗声响中,站在男人身后的黑发年轻人轻轻勾起唇角——
“看见了的。”
“……”
“我就在这里。”
第60章
梦境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
这是一个荒诞的、诡异的、充满了意识流且让人捉摸不透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