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灰伸出另一只手,轻慢地拍了拍他扭曲的面孔:“当然是把你从邪路拉回正道。指点迷津如再生父母,我也不要你这大儿子的孝顺,只要你乖乖告诉我,你背后那些米国人是怎么回事就好。”
钟归先是被他的胡说八道气得差点吐血,听到后面愣了一下,难以置信道:“你知道组织……你知道还敢这样对我!不怕我们报复?”
慕容灰笑而不语,只用轻蔑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他。傲慢惯了的钟归只觉这同当面打脸毫无区别,脸上火辣一片,不由挣扎着把能想到的筹码都抛了出来:“你打不开账本的,软件设了密码。而且组织也不会放过你,他们能量很大——”
“老徐,他要密码,你输给他看看。”
这时,工作人员陆续进来。虽然他们都装作没看到被按跪在地上的钟归,慕容灰却不打算再同他啰嗦下去,直接喊了早就等在外面的徐大财进来。
徐大财嘴里对办公室的豪华装修啧啧称奇,下手却一点也不慢,三下五除二就解决密保,切进了软件,又熟门熟路地调出有问题的账目,招呼税局的人来看。
回头见钟归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徐大财得意极了:“你那会计嘴挺严的,喝醉了都套不出话来,我只好拿蘑菇粉招待他了——我说,慕容老弟,那蘑菇现在可种不出来了,用一点少一点。你看,我都下了血本了,是不是该……”
“好了好了,知道你要说什么。罗奶奶前天为秀姐介绍了火柴厂的工作,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嘿嘿,谢啦!你和雁小兄弟都是我老徐的贵人,以后摆酒时,一定给你们封个大大的谢媒红包!”徐大财喜不自胜地搓着手说道。
这几天众人忙碌不休,就属他最清闲,见天地往秀姐工作的馆子跑。这年头闹绯闻可不是什么脸上有光的事,原本不想麻烦雁家的秀姐不得已,最后还是登门请他们帮忙另找个工作。却在罗奶奶的盘问下,不知不觉吐露了心迹:原来她对殷勤小意的徐大财也不是没意思,只是毕竟才认识没几天,不确定为人如何,所以才一口拒绝。
第二天,徐大财丧着脸上门求帮忙找未来媳妇,恰逢慕容灰在头疼:打探摸底的九流老人家们江湖手段自然是一等一的,但却因为不懂电脑,拿不到与保单对应的账目,只知道除了钟归,就是会计知道电脑该怎么操作,里面的账本该怎么看。
雁游记得徐大财有种幻门手段,可以用蘑菇粉让人进入类似催眠的状态,有问必答。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从那会计嘴里问出想要的讯息。
想到奶奶兴致勃勃说要做媒的事,雁游便顺水推舟卖了个人情,告诉了徐大财秀姐的去向,又请他出手帮个忙。
徐大财这人倒是有趣,明白雁游的意思后,马上打包票说包在自己身上。又说如果知道了秀姐的下落怕忍不住要马上跑过去,让雁游先不要说,等成功后再告诉他。
当下,徐大财哼着小调洋洋得意地走了,准备先到百货商店买点时下流行的小玩意儿,再去探望秀姐。
相比他的心花怒放,钟归可谓是衰到了极点。
问不出慕容灰的来历,他索性不去理会,先在心里盘算应付税局的说辞。反正该缴的税金公司一分没少,一套私下的假账而已,声称是会计拿来练手的废账,也勉强说得过去。
但他能想到的,雁游等人又岂会想不到?这边工作人员刚刚开始核查,转头又来了几个人,协同帮忙清点存放在公司还未运走的古玩,马上发现了不少问题。
“清顺初期的山水人物盖罐——唔,账面上标注的是特级工艺摆设。”
“老郑,这个有创意:玄漆金棱纹瓣式盒,记账名称是糖果盒。”
“比不上这个——老陈,你听好啊:宗教工艺陈设品。猜得出是什么吗?”
“香炉?”
“就知道你猜不到,是一副对联,用纸蛮考究的,字也不错,大概是民国哪位文士的手笔。‘长生不老神仙府,与天同寿道人家’。哈哈哈哈哈,这不是西游记的吗,回头我也照着写几副宗教工艺陈设品去!”
听到屋外笑得开心,慕容灰顺手把钟归搡到沙发上,好奇地问道:“陈教授,有什么好玩说来听听啊。”
陈博彝百忙中探进头来说:“好笑的太多,实在说不完,你自己来看吧。”
那天钟归为了低价把燕耳尊搞到手,磨了将近半个时的嘴皮,自然不会忘了陈博彝。当下一照面,顿时猛地打了个激灵,自以为察觉了真相:“竟然是你!难道你们那时就设好了圈套?!”
陈博彝对他的第一印象本就欠佳。后面知道近来的风风雨雨都是这厮搅出来的,对他更是讨厌到了骨子里。
当下见钟归一脸惊恐,刚要说话,忽然想到什么,话到嘴边又变为一声冷笑:“嘿,你自己想去吧。”
如果他说出实情,钟归还不觉得怎样,大骂几句也就罢了。但他越是不说,钟归越是要往严重里脑补。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脸色忽青忽白变幻不定,忽而紧张又忽而放松,显然被自己的脑补吓得不轻。
公司放的古玩不多,但要与那些名目奇特的库存名称一一对应,却是颇费功夫。郑光头进来催陈博彝快去帮忙,见钟归抖抖索索的模样,不禁笑道:“啧啧,老陈,原来你也会吓人了。”
“和他的所作所为比起来,这算得了什么。”陈博彝嫌恶地从钟归身上移开视线。
“别生气,他是跑不了了,咱们快去清点东西。”郑光头推了老友一把,又弹弹手里的库存表,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小雁不在,否则以他的眼力,鉴别这些不过分分钟的事儿。”
其实,把举报材料送到税局、让他们决定马上清查钟归名下公司的时候,雁游本是打算跟来的,但却被护犊子的英老坚决制止。
英老认为钟氏身后的势力尚未暴露,仍在暗处,敌暗我明,总是不妥。万一在他们面前露了相,也许会对雁游不利。那些人连自己都敢算计,对付雁游这样的普通学生更是毫无顾忌。横竖已经有官家的人出面,他们这次就不用跟着掺合了。
只是,说归说,英老拦下了别人,却不代表要袖手旁观,而是打算独自过来帮忙。大伙儿好说歹说才让他松口,但老头子最后还是强留住雁游不让走。
没办法,陈博彝和郑光头都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想向他们下手得先掂量掂量;徐大财滑不留手,又是圈外人,露个面就走毫无影响;慕容灰则更不用说,武宗嫡长孙,谁愿意结下这么个对头?几人里最为弱势的,还是雁游。英老现在最疼这个关门弟子,看得同眼珠子似的,哪里舍得放他去冒险。
郑光头自然也知道个中利害关系,刚才的话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话音未落,已催促着陈博彝去继续清点。
留下慕容灰,无聊地留在办公室内东摸西摸,在柜里发现了一副麻将后,随手用它垒起了米诺多骨牌。
那边厢,税局的人查完了账,拿出不少文件让钟归签字按手印,并通知他、因账目问题太多,近期内不要离开华夏,且会通知办理签证的公安部门不要放行,等税局整改通知出来再说。
钟归失魂落魄,机械地签完文件,又深深窝回沙发里。等税局人员都离开了,他才稍稍动了一下。随即却发现,慕容灰还没有走。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想通过我要挟组织吗?我劝你们早死了这条心,组织的能耐远超你的想像,无论你们想做什么,都不可能成功。而且我也没什么实权,你们要是真心想与组织合作,不如去找我的上司。他是个纯粹的生意人,如果你有足够的好处来交换,也许……也许他会同意把生意让一部分给你。”
形势比人强,尝过皮肉之苦的钟归再也没有之前的嚣张,变得格外小心翼翼。公司的问题虽然严重,却不至于马上要命。但面前这煞星要是应付不好,大概这次就只不是让他下跪那么简单了。
来华夏之前,他无意听某高层说漏嘴,说组织近来树大招风,盈利惹人眼红,甚至连其他国家的黑手党也想分一杯羹,插手古玩生意。当然,这些事情不是他这个级别的人该操心的,所以听了只当耳旁风。
刚才意识到慕容灰等人很可能蓄谋已久,突然想起这件旧事,越想越觉得,自己多半是被对组织利益垂涎已久的另一伙人给算计了。
大概是怕他生气,钟归说得很含糊,但慕容灰已经听懂了。
像陈博彝一样,他也懒得同这家伙多做解释,只意有所指地问道:“你对组织的忠心,他们知道么?如果我写封邮件过去,感谢他们花费心血为我培养了你这样的好部下。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钟归顿时脸色大变。
欣赏着他的表情,慕容灰不紧不慢地说道:“今天的事很快就会传出去,届时这家公司在古玩界就成了过街老鼠,再也没办法做生意。你的组织会怎么想?也许他们心胸宽广,爱惜人材,觉得同你损失的利润相比,还是你这个人更重要也说不定。”
听了这挖苦的话语,钟归的脸色已经比抹布还要难看:“你、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我们要得不多,只需要你提供一些组织情况罢了。一旦你让我满意,我可以保你在米国安安生生过完下半辈子。如何选择,你可以好好考虑——再给你个忠告,别想轻举妄动,我的人在暗中盯着你。”
说罢,慕容灰往桌面轻轻一弹,刚才垒好的牌塔顿时轰然崩塌。
上好的骨牌发出清脆的相击声,落在钟归耳中,却如同催命的鼓点,让他心神俱乱,甚至没有注意到慕容灰是什么时候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