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手足之情在五年前一夜斩断,兰穆缨何止是恨?他愤兰家无情、怨长兄无义,屈这飘零身世,更厌这江湖炎凉,人心冷漠。
以兰穆缨的内力,若不加以控制,兰穆青绝不是他的对手,但他此时却压抑真气与他缠斗。或许……兰穆缨要的,不过是这痛快淋漓的一场架。
高手过招,胜负不过是须臾之间,兰穆青不知是否刻意为之,一个疏忽,便被兰穆缨剑指咽喉,他眉头一皱,竟就垂下剑,微微仰头,道:“五年前,我一念之差,险些害死你,如今你若想取我性命痛快,便拿去吧!但啸云庄却也是因你失去武林霸主之位,我只求用自己一命,换啸云庄一功,你答应我让魔教从此退隐江湖可好?”兰穆青说着,眉目流露出往日的温和:“子佩,你从小便明事理,我相信你断不会做出危害武林的事。”
兰穆缨眉头紧皱,剑尖抵着兰穆青的喉咙,却迟迟不动,他视线掠过面前之人,却是落在陆离脸上,陆离亦是与他对视,他视线温柔,便是此刻不说话也不表态,亦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冤冤相报确实没有尽头,但他的心却早已有了归宿。这五年的卧薪尝胆,颠沛流离,他从未在意过,但便是在此刻,他却想许给一人一世安稳。
抉择只在转瞬,兰穆青只见得眼前银光一闪,身上猛一阵刺痛,兰穆缨的剑已没入侧腹,却是避开要害,并非想取他性命。
兰穆青眸光闪烁,淡淡笑开,方要开口,却听得兰穆缨道:“这一剑,本该刺在你的心脏上。”
“我知道,子佩你一向心软。”兰穆青笑笑,心里却是明白,这颗心已经不再会为自己软了:“是哥哥不称职,让你受了些许多的委屈……但是,我姓兰啊……”兰穆青眼神暗下,忽然一撤身任利刃抽出,往后踉跄了半步,兰穆缨忽而皱眉,接着痛声一喝,便是有一股真气如排山倒海冲撞而出,兰穆青胸被这巨大的气流击中,整个人顷刻被震飞出去……
“子佩师兄……”陆离瞬间愣住,只见兰穆缨双目赤红,视兰穆青如蝼蚁一般看也不看,反而转头直勾勾朝自己看来,一双眼中满是欲念,便是饿极了的狼看到一块鲜血淋漓的肉。
陆离下意识后退半步,只觉身上汗毛竖起,兰穆缨的真气毫无预兆地暴走,而且看上去已然全无理智,刚刚冲上去的几个“自己人”亦是被他的真气震飞,唯有来到陆离面前,真气才有所收敛,又在抓住陆离脖子的一瞬,系数注入陆离体内。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离怔忪之间,鼻尖隐隐嗅到一股淡香,接着便听得马蹄之声,只见不远处黑压压围拢来一圈人马,为首的竟是啸云庄的晋掌事,他伸手拽兰穆青上马,便从兰穆青怀中掉落一只香囊,那股暗香便愈发浓郁起来。
“陆离!这孽障已经真气暴走,你且用银针封入他的要穴,便可让他经脉逆流!”晋掌事厉吼一声,陆离闻言眉头微蹙,却没有动弹,由着兰穆缨一口咬住自己的脖子,疯狂地吮食血液,却因为越发浓郁的香气迟迟不能平静。
“这是怎么回事?”陆离一双眼望向兰穆青,这才察觉自己似乎被利用了:“子钰哥哥?我也是你的一步棋吗?”
“当年连雪峰一役,孟世伯用慕成雪的血养了若干血蛊,母蛊种在子佩体内,子蛊养在药庐。母蛊用来封住子佩的经脉,不让真气通畅流转,而子蛊则可吞食真气,用子蛊制成的药丸可以供子佩真气暴走时服用。”兰穆青概是真的被真气震伤,说话时语气轻飘,说了一段话,就必须停下缓口气:“我虽不知道你和兰戎玦合伙骗我,却知道子佩活着,而且就在这连雪峰上,所以才随身带着这只特制的香囊……”
“这些年,母蛊早已与他身体融合为一,他每次激发真气都会虚耗身体,以至于,对邪功的驾驭力越发薄弱,如今恐怕是一嗅到子蛊的味道,体内真气便是无法控制地外溢。”晋掌事接着兰穆青的话往下说:“现在,趁他真气暴走,便是我们捉拿他的大好时机!陆离,你是啸云庄的药师,还不快动手?”
第64章
“五年前,你们也是用了这个法子,引得他真气失控?”陆离愣了愣:“为什么……揭发了老盟主收留兰穆缨这件事,对啸云庄一点好处也没有啊?”
“离儿,当年的事我慢慢再与你解释,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先助我制伏子佩,切不可让他堕入魔道……”
陆离这才明白为什么兰穆缨每次真气暴走都会对自己着魔,当年在竹林小筑,他喂食红色药丸时自己也吞下了一半,大概是身体里早就寄生了子蛊……
等不及陆离抉择,魔教与啸云庄的人已经缠斗起来,而陆离和兰穆缨这边却是无人敢贸然上前。大概是子蛊的气味太浓郁,兰穆缨已经全然丧失人性,死命啃嗜着,似是要把他的血吸干,陆离眉头紧簇,伸手轻抚兰穆缨的背,低声道:“子佩哥哥,你要咬死我么?”
兰穆缨身子一顿,竟明白人话似的,松开嘴,轻轻舔了舔。
“我知道,你难受,忍一忍就过去了,我带你走。”陆离抚上兰穆缨的头,轻轻揉了揉,一想到真气在他体内冲撞,虚耗身体,满心的不忍和疼惜,看向兰穆青的视线也带了寒意。
子钰哥哥,你是啸云庄的少庄主,整个云居山都尊你敬你拥戴你,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而兰穆缨身边,肯这样待他的,只有我一个。
“离儿?”
“子钰哥哥,你太贪心了。你为了武林抛弃了子佩师兄,我不能。”陆离说完这句,背起兰穆缨冲入战局,兰穆缨体内的真气源源不绝地冲入他体内,有这股真气加持,陆离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眼前的人击退,便是那晋掌事,也是被他一拳打出四五步,吐出一口血来。
“离儿!你内力底子薄,妄用子佩的真气身子受不住的!”兰穆青皱眉喝止一声,跃身挡在陆离面前,话音刚落,就眼睁睁看着他吐了一口血。
“你若真心疼惜我,就不该拦我。”陆离说话间,只觉体内真气鼓胀,再不输送回兰穆缨体内,这真气便要在他身体里炸开……
“子佩,留不得!”
陆离冷笑一声:“那便什么都别说了!动手吧!”话音方落,陆离便以一敌二,和兰穆青、晋掌事对战,兰穆青身上有伤,陆离偏专攻他,晋掌事分心护着他,以陆离的三脚猫功夫,竟将将与他们打个平手。可晋掌事招招阴险狠辣,陆离便是有真气护体,亦是被他刺了几下暗剑,鲜血横流,终于渐渐体力不支,没有新的内力注入,他体内的真气也是渐渐流窜消失,晋掌事见势,一掌掌毫不留情地打来,陆离生生被震退数步,跌倒在地。晋越毫不留情,举剑就要刺下,陆离一愣,忽而抬手,一只弩箭倏忽射出,直刺入晋越肩头,逼着他后退半步,陆离便趁机滚身而起,速速后撤,直撞到一个人身上。
温暖的真气再次涌入体内,陆离一怔,转头便看见兰穆缨阴沉着脸,血红的双眼怒视着晋越,他喃喃一声“子佩……”也不知这人是清醒了没有。
“孽障!让一个小辈护着算什么英雄!有胆识你自己过来,我们酣战一场!”晋越用话激他,神色倨傲,陆离担心这人阴险使诈,有心拦住兰穆缨,可此刻这人哪肯受他摆布,晋越说话间,他已冲上去,兰穆缨发起疯来,晋越根本不是敌手,被至纯的真气震倒在地,兰穆缨立刻一掌批向晋越面门……
“晋掌事!”兰穆青痛呼一声,晋越在兰穆缨掌下头脑崩裂,鲜血溅了兰穆缨满脸,兰穆缨似是也被真气反噬,仰天长啸一声,鲜血顺着满脸淌下,双目赤红,眼角亦是滴血,也不知这血到底是晋越的,还是他自己的……
陆离心口一滞,作势就要冲上去,兰穆青过来拉住他,哽咽道:“离儿!他已然成魔,你难道还要去赴死?”
陆离挣扎一下,转脸瞪视兰穆青:“子佩师兄不是魔!对我来说,这世上,再无比他更好的人!”
“他现在已经不认得你!”
“他会认得。”
“你……你怎的执迷不悟!”
“子钰哥哥,任他这样下去,他若真的真气自爆,以现在他体内蓄积的内力,怕是整座连雪峰都要给他陪葬。与其这样,还不如你让我把他带走,我们彼此放彼此一条生路吧!”
“离儿,你何苦这般牺牲自己?你只要封住他的大穴……”
兰穆青言辞恳切,表情真挚,陆离却被他这一句逗得哈哈大笑:“子钰哥哥你这是在教我,怎么杀了子佩师兄?你是啸云庄的少庄主,未来的武林盟主,你在教我,如何杀一个对我全无防备之心的人?”陆离眼神越发冷冽,最终轻哼一声:“子钰哥哥,你真让我失望。”说着,陆离忽而一抬手,几只弩箭瞬间刺入兰穆青身体,陆离本未以为这暗器会用在他身上,此刻当真是寒透了心。
“子钰哥哥,你若还想要这一身功力,最好别乱动了!”陆离冷冷说完,又转向将他们团团围住的武林人道:“啸云庄十五年养育之恩,我陆离无以为报,但我陆离活着一日,便可保你们盟主性命无忧,保你整个武林不受魔教涂炭!自此,我与啸云庄恩断义绝,与整个武林再无瓜葛。如若你们一再苦苦相逼,那么,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这话说完,陆离已经走到兰穆缨身前,兰穆缨的真气四溢,周身萦绕着真气场,除了陆离,无人能近他的身。此刻兰穆缨似已走火入魔,伏在晋越身上,如困兽一般,撕咬着他的血肉,陆离方在他身边蹲下,便嗅到这股恶心的血腥味,不禁皱了皱眉。
“子佩哥哥,该回家了。”陆离拉了拉兰穆缨的衣袖,便是吃了这人嗜血的一瞪,他满脸血污,嘴角鲜红,陆离忍不住伸手用袖子去拭,兰穆缨眼神一暗,猛地抓紧他的手腕,倏忽将他扑倒在地,喉咙里发出难受的呜咽声。
“我知道,你难受。”陆离拍抚着他的背,只觉内力不停地往自己身体里灌入,身体开始发疼发胀,兰穆缨闷头对着他脖子就是一口,陆离身子微微发颤,侧目看向真气场外的兰穆青,艰难道:“先忍忍……”说着,一掌推向兰穆缨,只觉他身子一颤,整个人软倒在自己身上,陆离便抱着他起身,蹒跚地走向峭壁。
啸云庄的人见兰穆缨已经晕厥,纷纷冲上来,却不曾想真气场还在,被一一震开,陆离冷眼回望兰穆青,后者眉头一颤,抬手做了个止步的手势。
“让他们走。”兰穆青淡淡道。
“少庄主!”啸云庄众人得不到兰穆青首肯,只得眼睁睁看着魔教步众护送教主飞身跃下连雪峰,他们不甘地往前追了几步,忽听轰然一声,地动山摇,再往后看去,魔教总舵竟不知何故被炸毁,山石纷纷滚落成堆,兰穆青亦是一愣,忙喝道:“快去救人!”
方才各大门派的掌门都被困在总舵之中,现在恐怕是凶多吉少!
陆离自是也听到这声爆炸声,回眸望去,山顶已是一片浓烟火海,第一声爆炸后,接连着又炸了两次,若不是他们先一步跳崖,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