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们哄堂大笑,有人看着裴谨打量片刻,点头笑道,“果然的,还是师爷看着更年轻,比王先生脸嫩。”
仝则在一片嘻笑声中挑了挑眉,心想这话可真是正中某人下怀,没想到这年龄差的难题居然在土匪口中迎刃而解了。
千里奔波沾染的风霜,还有刻意留起的那点胡茬,终于让他显得和裴谨年纪相当,甚至比裴谨还要更沧桑,就冲方才那句点评,曾经的露宿风餐也就值当了。
仝则想得挺美,难为了此刻被你推给我,我推给你的钱亲卫,他站在门里边琢磨着,这二位把自己当皮球踢,实则却都是为对方安全考虑,可到底该听谁的?
不大会功夫,钱亲卫已恨不得愁出了一脑门子的抬头纹。
最后还是仝则当机立断,“小钱留下吧,我带其余的弟兄们出去见见世面,就这么定了,你在家好好歇着。”
撂下话,人已和那四当家的勾肩搭背,说笑着往外去了。
裴谨忖度着,梁坤明摆是要隔开他二人,那试探就不会断。好在那家伙人够机灵,必定能保全好自己,还有那把枪,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被他给弄丢了……
再要找不见,从今以后他可还不送了,省的一枪在手,某些人总能有恃无恐到处乱跑。
寨子里没人限制裴谨四下行走,凭他直觉,这帮土匪估摸还想让他到溜达。钱亲卫这两天没少和高云朗的一群下属厮混,匪气没学来,变身成了包打听,有关于土匪窝里的勾当、规矩,连带梁坤的风月情事都听了个遛够,趁着这会儿没人,便一一说给原本也荤素不忌的裴侯听。
不想说曹操曹操到,风月佳人伶俐泼辣的笑声,很快就在门外不远处响起。
“嫂子来这儿干嘛?”
“什么话,屁大点的山头,我哪儿不能来,要你个毛猴儿管?”
“不是管,问一句总没过吧?这里头住的可是九爷的贵客,我不是奉命来这儿照看好人家嘛。”
“猴崽子什么意思,难不成我是刺客,来了还能要他命不成?还是他是纸糊出来的?老娘瞅一眼就能把他给瞅烂了?”
“呦,那可不好说,哎呦喂,我说嫂子你下手轻着点……”
声音消停了,大约是在说悄悄话,那女人不知又嘀咕了什么,半晌终于没了调笑,方才那男人似乎也撤得远了些。
老钱感觉不妙,飞速介绍道,“是梁坤的姘头,这女人来者不善。”
裴谨抬了抬眼皮,心说老钱这形容不怎么精准,人家毕竟是男未婚女未嫁,说不准是真有情呢?
那女人,合该说是梁坤的相好更为合适。
她原本是土匪打劫村镇时被掳上山来的,天生了一张不安分的脸,于艳俗中透着星星点点的狡猾,更有个和面孔极为相称的艳俗名字,符春花。
春花在大青山待了三年,早习惯于梁坤的粗暴,不习惯也没有办法。好在这匪头子不曾有过其他女人,仿佛是在向古时候那些“英雄豪杰”看齐,梁坤对女色并不大上心,纯粹只是把当她成发泄和生儿子的工具。
要是没儿子,春花知道自己早晚地位不保,沦为伺候人的或是被梁坤犒赏给兄弟们,都是可以想见的结果,何况那些糙汉子们早就在暗地里打她的主意了。
即便是在梁坤眼皮子底下,春花也一样有办法和其他人勾勾搭搭,男女之间那点事么,从古到今再如何严防死守也还是会有见缝插针的余地。
这厢一推门,符春花的眼睛立马亮了,再没想到居然会在此处撞见如此标致的人物!
她活了快三十年,土匪见了一窝又一窝,梁坤那不下千人的队伍里,却再找不出比这更漂亮的脸和身段了,成日都觉得梁坤生得不错,如今和这瞎子一比,简直就给比成了脚下泥。
可巧了,这么俊的人偏就喜欢男人?这么明亮的一双眼,莫非真瞎得看不见自己?
看不见倒也罢了,喜欢男人其实也有的医,不就是没大见过女人,没好好尝过女人的销魂滋味么,趁着他人在山上,梁坤让她来试探,索性试探出个假戏真做,倒也算是对得起自个儿了。
有贼心也有贼胆的春花打定主意,摇曳着扭了过来,“薛师爷,久仰大名,我奉九爷之命来瞧瞧师爷这里缺少什么,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我,大青山对贵客一向是不敢怠慢的。”
老钱听这话音儿不地道,见她上前,紧着往横里跨了一步,“这位夫人,这里不缺什么,多谢好意。”
凭空冒出一座大山,春花先将一记媚眼飞了过去,久经风月的人,几乎忘了自己在山上是万绿丛中一点红,所以才会特别招人待见,自信爆棚到一定程度,便真的以为魅力足够所向披靡。
春花推了推,那石头似的胸膛纹丝不动,再伸手戳一戳,那铁塔般的黑脸似乎更黑了。
裴谨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笑着解围道,“九爷客气了,多谢夫人惦记,既然来了,那就坐下喝杯茶,我带了些俄国人喜欢的红茶,也请夫人尝尝看。”
说着挥挥手,示意钱亲卫亲自去取,眼睛轻轻一眨,那意思是在说不必担心。
老钱只好匆匆去了,听那脚步声,明显是仍不放心,打算速去速回。
人一走,春花根本坐不住,来回溜达着似在看铺盖被褥、杯碟茶碗。其实大青山再阔也有限,哪来那么多讲究,她眼神飘来飘去,半晌停住,盯着那漂亮的瞎子使劲的瞧。
“夫人受累,还是先坐吧,这里布置得周详,想必也是夫人的功劳。不过我们住不了多久,签完协议也就该撤了。”
“呦,这才来就说要走?寨子里有日子没客人了,家里没个新鲜人气不成,要说多住些日子不好么?”
春花边说,边往裴谨跟前凑去,嘴角轻挑,脚下跟着来了个拌蒜,只听“哎呦”一声,人已朝他怀里扑了过去。
裴谨闻到一阵浓郁香风袭来,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把揪住春花的手腕子,另一只手把人一拉再一带,稳稳地定在了原地。
一摸过后,裴谨忽然笑了,“原来夫人有喜了,真是福气,可喜可贺。”
话音落,那春花的脸色,倏地变白了三分。
第117章
晌午后变了天, 山里开始下起鹅毛大雪,风势很紧,刮得屋檐上的瓦片咔啦咔啦响个不停。
打劫的一众土匪归来时, 天已向晚。
裴谨用过饭,耳听着一大帮人兴奋高亢的唱着歌呼号乱叫,之后仝则就在乱哄哄的吵嚷声中推门而入, 卷进一道逼人的彻骨寒风。
脱去氅衣, 仝则站在门边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指头, 打算捂暖和身子再靠近裴谨。
裴谨就坐在炕边,半靠着墙, 表情说不上是百无聊赖还是又在憋什么坏。
“收获颇丰?真猎着熊了?”
仝则一路上归心似箭,回来看见裴谨好端端坐在那,三魂七魄顿时各归各位, 只觉得再没什么能比这画面更让人心头踏实的, 至于那些个熊掌虎皮,原本也一点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