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头发扎了起来,其实我也不喜欢在别人目光下过活。这一次算我暂时落了下风,不过萧恪也不见得赢了。拥有一个性向不明的继承人,本来就会让他承担更多的压力和非议,更何况我本来就不是他亲子,争议性本来就大,他一直不结婚生子,现在养子看来也不会结婚生子,可以想见他身上背负来自萧家的压力有多重了,不过他从前就没在我面前吐露过一字一句,现在我们冷战,更是疏远了。
我有点迷茫,虽然对萧恪威胁我的手段极端反感,但是对萧恪的感情,似乎并没有减弱,开会的时候,依然会忍不住眼神追随他,看到他瘦了就会有点心疼。我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在公司里混着,一边写自己的学期论文。
这天我又被罗磊叫去买咖啡,回电梯的时候被人叫住了:“小芜!”
我转过头,一愣,居然是久违的章令元,他长高了不少,也穿着一身西服,颇为沉稳,他笑吟吟过来拉住我的手臂:“我刚说如果见不到你就要打电话给你的。”
我有些意外道:“你回国了?”他刚出国的时候,我们聊过一两次,结果后来时差的问题加上功课紧,后来我又读了寄宿学校,天天晚上断电熄灯的,就再也没联系过了,章令元笑得很是开心:“放假回来过年,去年都没回来,一直很痛苦的在适应,听说你又跳级上了z大了,真有出息。”
我嗯了一声,他打量我的头发笑着赞许:“你留长发还蛮性格的,我刚才还怕认错人,真像个冷美人啊。”
我脸一沉,他连忙举起双手:“开玩笑……开玩笑……你看你,还和以前一样,脸上的霜都能刮下来冰镇了。”一边又亲热地揽住我的肩膀:“你还在上班呢,我就不扰你了,晚上一起吃个饭好不好?”
我不太习惯身体接触,挣了下,章令元却没放开,笑道:“这么久没变了,你这么冷淡的。”我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变得有点油腔滑调的,国外的人都这样么?”
章令元有点尴尬,松开手,喃喃说:“这不是很久没见你很激动么,国外久别重逢都要拥抱的,晚上吃饭,好不好?我给你带了礼物。”我有些意兴寡淡:“好吧,你定好位子发我短信好了。”说实话我现在真不想见他们萧家的人,虽然章令元不姓萧,他妈妈可是萧恪的亲姐姐,在他们眼里我是个贪图萧家财产的寄生虫,在我眼里他们是一群觊觎萧恪劳动成果的苍蝇,彼此都无好感,不过章令元到底占着年少时的那点情分,也不知道能保持多久了。
晚上下了班我去了章令元定好的餐厅,环境一看过去就很贵一位难求的样子,章令元看到我眉目间喜笑颜开,我才走过去他就站起来替我拉椅子,搞得我心里一暖,觉得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照顾人,之后他一边给我说着国外的趣事一边问我近况,聊得还算融洽,虽然我心情不太好,还是被他逗笑了好几次,正开心时,忽然有个清脆的女生叫:“大哥!”
我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鹅黄波点连衣裙的女孩子,皮肤雪白,双眸明亮,落落大方的对我一笑,然后对章令元说:“我和朋友约好吃饭呢,结果朋友临时有事走了,不介意我搭个桌吧?”
章令元连忙给我介绍:“这是我妹妹章小璐,叫她璐璐就好,从前跟我爷爷奶奶那边住,去年才转学过来,你没见过吧?”
我客气地站起来给她让座,章小璐微微笑着:“本来不该打扰的,但是我想着萧表哥也算是亲戚,不算外人,便厚着脸皮了。”
我微微一笑说:“没什么。”看了眼章令元,他看到我看他,脸上掠过一丝窘色,这之后我说话很少,难得章小璐一直非常自然地找着话题不让冷场,谈吐优雅风趣,是个十分温柔有气质的女生。
可惜了,萧媛的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把这样花朵一样的女儿往我这个性向成谜名声不好的人身旁推,简直是脑袋里有坑。萧恪名下的财产,竟有这样魅力,当然,这都才多大呢,自然是先接触接触,先认识铺垫好,慢慢看着到底值不值得投资了。
还真是受宠若惊啊,我心思早已不在聊天上,漫不经心地神游起来,眼睛四处看,却忽然一愣,我居然看到萧恪和关临风对坐着吃饭,单独!而且穿得还挺休闲,虽然是西服,却都是浅色的休闲西服,可不像应酬之余的样子,关临风笑意盈盈地在替萧恪斟着红酒,萧恪背对着我,接过酒杯十分自然。
我心里的怒气腾地就起来了,说好的注意和关临风保持距离呢,说好的要守贞洁呢。我还没有发现自己心里咕嘟嘟的冒的都是酸气,反正脸色大概是不太好看了,章令元忽然开口说:“时间不早了,小芜还没有到年龄拿驾照吧?你刚才说你是住在学校外头吧,地方还有点远,我送你回去吧?璐璐你怎么来的?”
章小璐一怔,有些尴尬道:“我刚才让司机送来的,已经让他先回去了。”章令元便道:“那我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章小璐到底年纪还小,涵养再深也有限,脸上微微出现了些难堪,但是依然镇定道:“好的,那哥哥你先送表哥走吧,我自己打电话就好了。”
两个男人先走好像不太有绅士风度,不过章令元是亲哥哥,那也没我什么事,我也就抱歉地和她笑了笑,站了起来,看了萧恪那边一眼,转身走了。
☆、第48章
章令元的车如其人,贵加低调,我上去坐在副驾驶位,他没有刚见到我那么兴奋多话了,问了具体路段就开始开,好一会儿才轻轻对我说:“小芜,今晚的事对不起。”
我正在研究他这么贵的车内饰有啥差别,萧恪都没开这么贵的车,他注重安全和实用,听到他说,笑了笑:“什么对不起?”
章令元有些烦恼地看了我一眼,一路把车开到了湖边,下车替我开车门说:“下来走走好么?”
我下了车,看到外头月亮大似镜子,天气冷,外头人少,我们站在湖边静静看了下景色,章令元才说:“我妹妹那个,是我妈妈的意思,你很少回萧家,我妈听说你和萧维琳、萧维远他们兄妹玩得亲近,就埋怨我出国了都不会拢着你多找你聊聊天把关系搞好些……大人总是有点现实,其实我出国还是时时想着你的,但是并不是因为你是小舅舅的儿子才亲近你,是真的喜欢和你聊天,和你一起玩儿。”
我笑了笑,轻声道:“我知道的。”人和人之间,去哪里找一点杂质都不掺的交往?小章同学现在还年轻单纯,等他将来慢慢长大,涉及自身的利益越来越多,最后渐渐世故。章令元却非常沮丧,垂头丧气了好一会儿,又喃喃道:“我妹妹从小和爷爷奶奶一起住,我和她也不是很亲近……她听说了你蛮多事迹,一直说想认识你,我不好意思拒绝。”
我十分诧异,怎么我在他们萧家人口里还能有什么好名声不成?我问他:“听说了我什么事迹?”
章令元笑了笑:“小时候就很勇敢仗义,会救人了呀,最关键是长得好,初中就拍了广告,然后人又聪明啊,一跳就是好多级,十五岁就考上国内一流的大学,靠自己考上去的,明明被小舅舅宠得很,却一点富家子弟的坏习惯都没有,泡酒吧飙车圈子聚会喝酒抽烟泡女孩子一掷万金,从来都没有你过,听说还是跆拳道黑带,前几天在小舅舅的公司,还一怒把看不起你的人给打架,把牛高马大的别人脸都给打肿了?”
我汗颜……除去开了外挂跳级上大学,其他这些都是普通的学生都能做到的啊,我不玩那些,只是因为我是个成年人的壳子,对那些没有兴趣,再者钱是萧恪的不是我的,我本就不该挥霍,合着这些普通人都能做到的事迹,一到富二代身上,就成了难能可贵的品质了?
章令元转过脸来看我,喃喃道:“我也觉得很遗憾,没能和你继续一起念书……国外真的没意思透了。”
我笑起来:“真是的,你不是说马上就要去读常青藤名校了?比我这不知道高端多少倍呢,金海龟啊,而且那些什么飙车抽烟喝酒,你不也没有?而且你下棋也挺厉害的吧,你才是个正儿八经的金龟婿哟。”我又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还是个帅小伙子呢。”然后有点惆怅:“你都比我高了啊。”我的身高明明比从前高了啊,为什么还是比不过人……而且离萧恪的身高,好像还是很有距离……
章令元凑过来:“咱们还是好兄弟吧……给我说说对我妹妹感觉怎么样?”
我叹了口气:“小姑娘挺温柔可亲的……”其实章家的家风还算过得去了,至少章令元也好章晓璐也好,看上去绅士淑女得很,我个人觉得比萧恪那一群侄子侄女要好多了,至于那一点子势利,在他们这种地位,想必本来就是各方利益考虑得更多一些。
章令元追问:“那双休日我们一起出去玩一玩?我才回国,还挺想出去逛逛的。”
我头皮紧了紧:“和你可以,和你妹妹就算了吧,小姑娘我都不知道怎么应付,拘束得很。”
章令元看起来很是高兴:“好吧,不叫就不叫,就我们俩一起玩儿,你想想有啥好玩的?”
我摇了摇头,其实我还真是个宅男,让我安排活动,那简直是太难了,对我来说有闲暇不如屋里休息看看书上上网。
章令元兴致勃勃:“我开车带你去爬山吧?我们去因罗山玩玩,因罗寺烧烧香什么的。”
我意兴阑珊,不过看在他才回国的份上,陪陪他,估计过年完他又要回去了。我这人朋友太少,除了他也就还有宁寅了,我想起来多了句嘴:“问问看宁寅那天有没有空,一起去玩玩好了。”
章令元好奇:“你和宁寅和好了?”
我失笑:“本来也没什么大事。”
我们两人不知不觉聊得挺晚,章令元后来送我到了楼下才告辞回去了。
开门我就愣了下,屋里开着灯,我走进去看到萧恪斜坐在藤椅上,外套脱了只穿着针织衫,袖子拉到手肘处,修长双腿在脚踝处交叉,一手支在藤椅扶手上一只手拿着本书在看,藤椅旁边的落地台灯温暖的照着……和许久以前一样……我打工回来他守在屋里等我……仿佛岁月完全没有过去……
萧恪抬了眼看我,淡淡道:“和章家那两个孩子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看了看手表:“都十二点多了。”
他居然在餐厅看到我了,我想起他和关临风一起喝酒吃饭,心里又不禁酸溜溜起来:“怎么没和关临风多坐坐?跑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萧恪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听着倒是酸溜溜的——过来是提醒你,你年纪还小,章家那边的小姑娘沾上就不好脱手了,怕你为了和我赌气,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将来还要费心替你收拾。”
我哼了声:“我真的有那么幼稚么。”我看着他放松地坐在这几乎完全被我复制的和过去一模一样的屋子内,却仍然一副淡定的样子,忍不住有些不爽:“觉得这屋子摆设怎么样?”
萧恪深深看了我一眼:“其实我真的很好奇观生到底留了什么给你……视频?图片?日记?”
我走过去,跪坐在他藤椅旁边的懒人靠垫上,将半个身体趴在他的藤椅扶手上,抬头去看他,这是从前我经常做的动作,他果然眼神有一刹那的错愕和恍惚,我闻到了他身上一点淡淡的酒味,伸了手去理了理扶手上他的袖子:“你真的从来没有奇怪过,我为什么长得和林观生这么像么?还是你真的相信了我就是林观生的亲生儿子?这样想会让你好受一些?”
萧恪伸了手,把我扎着的头发皮筋扯开,放下了头发,伸手抬起我的下巴端详我,声音有些恍惚:“你像他?不,你不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