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接,小姑娘大着胆子将拖鞋塞到顾舟手里,然后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短短十几秒钟,给了顾舟一双鞋,然后再从顾舟眼前消失。
谁也看不出顾舟此刻内心所想,他一言不发,穿上一只鞋。
很软。
感受到了鞋子柔软的同时,阵阵刺痛感也随之而来。
脚上很脏,满是血污,弄脏了这双鞋子。
白天黑夜,阳光黑暗。
街口拐角处,小女生看着远处受了伤的男生穿上鞋,再看了看甜品店展示橱窗里美味的泡芙,咽了口口水,碎碎念:“……下下周再吃吧。”
善良的人那么多,受人恩惠,施惠于人,可能一次的善意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一辈子里唯一的相遇,也可能终有一日,有缘的人终会重逢。
谁也不知道往后会发生什么。
顾舟穿上第二只鞋子,感觉到里面有异物。
手一探,知道了是什么。
感动和感谢怎么能形容得出此刻的感觉呢?
这个世界虽然有恶意,但却从不曾缺乏过善意。
此刻身处低谷旋涡之中的顾舟,因为这个举动,鼻子发酸。
在心里说了无数遍“谢谢”,顾舟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他必须抓紧时间。
或许正是有了小女生默默塞在鞋子里的五十块钱,才不至于寸步难行。
顾舟似乎忽然知道了应该怎么做一般,飞快地对司机师傅说了地址——这个时间,父母一定都在医院,他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回去一趟。
他被囚禁的地方是顾家不常住的一处房产,顾舟父母没有把顾舟的包带到这边来,所以包一定还在常住的家里,而家里,是密码锁,不需要钥匙。
也许,大概,一切都有了可能。
车子一路飞驰,很快停在了小区门口。十几公里的路程,费用刚好没超过50。
如果可以,顾舟愿意将来自小女生的善意珍藏,然而此刻,他只是付了钱,快速地走向小区入口。
再坚持坚持。
就快到了。
这次顾家父子俩大概下手都不轻,刚才在出租车上时,顾舟又流了一次鼻血,全身发疼,心跳很快,他甚至怀疑自己哪里内伤了。
支撑着他的,是即将能联系到付俊卓,即将能拿到自己的各种证件的信念。
确实现在狼狈得不行,顾舟在入口处差点被保安拦下来。
是一位和顾舟比较熟的保安,在这个小区做了有些年头了,顾舟强撑着精神:“师傅,是我。”
保安吓一跳,一边帮忙开门一边问:“怎么弄成这样?没事吧?”
“没事没事,谢谢。”顾舟道过谢,没有多说什么,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一切都很顺利,家里没人。
顾舟翻出了自己的包,里面虽然有被翻过的痕迹,但是好歹钱包里各种证件卡类都在,他飞快地收拾了一遍,将东西都装好。
花了不到一分钟。
顾舟极度迫切地想听到付俊卓的声音,顾不得去想这个时候父母会不会忽然回来,拿家里座机打了付俊卓的电话。
然而,福祸相依,当有些事情太过顺利的时候,必然有事情不会令人满意。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
连续打了三次,次次都是这个结果。
原本只是想给付俊卓打个电话,让他放心,然而却是……关机?
为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个时候的关机,意味着什么呢?
顾舟手发软,开始慌了。
慌了神的人心跳得难受,他大口呼吸,又开始流鼻血,一低头,胸前睡衣染上的大片的红直刺人的眼睛。
怕血迹滴到地上,顾舟手忙脚乱地仰起头。
然而,一般人仰起头可以止住鼻血,顾舟这边却直接倒灌进了喉咙,没掌握好呼吸节奏,一个不小心咳得死去活来。
看着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顾舟放弃了挣扎,他找了张纸擦了擦鼻血,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淡红色的水顺着出水口往下/流,一滴一滴,鼻血却怎么也滴不完。
这么多天来没有好好吃东西,又受了伤,顾舟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淡淡的灰在眼前渐渐褪去,露出了镜子里的人的脸。
镜子里的顾舟,狼狈得一塌糊涂。
顾舟看了一眼,感觉自己又脏又臭。这种样子,见到付俊卓的话,肯定不行的吧?走出去也会吓到别人的吧?
要洗澡。
顾不上太多,他踏进淋浴间,忍着水碰到身上脚上伤口的疼痛,把脸上身上的血迹冲洗掉,擦干,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拿了两团棉花球堵住鼻子,背上包,穿上鞋,准备走了。
临走之前,又去父母房间里找了一遍,竟然让他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关着机,似乎没电。
不过没关系,包里有充电宝。
顾舟攥着包,踏出门。
关门的前一秒,动作顿了顿——这里,是他的家,是他长大的地方,每一处都缠绕过他曾经幸福的记忆,他闭着眼睛都能准确地摸到卧室厨房洗手间在哪里。
如此熟悉,曾经称之为家的所在。
今天这一走,大概不会再回来了吧?
世间从未有过两全法,总要学会舍去点什么,才能去守护一些想守护的。
顾舟关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在小区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高铁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