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用手拂去那口棺材上的薄土时,本来钉得严严实实的棺材盖板居然发出了清脆的一声破裂声,从中间断为两截,落了下去。深深的棺木中顿时露出三身大小不同的衣服,以及正当中的一捧灰。那灰本来是被盛在一口不太起眼的黑色土盒子中,但现在那口盒子已经碎了。凤皮皮其实有点可惜这天冤盒,虽然算不得什么至尊神物,好歹也是当年钟馗刮了地府怨魂炉中的尸泥和着黄泉水亲自抟土烧灼做成,这世上也不剩多少个了,就这么被自己和方国梁一起毁了,还真是有点暴殄天物。
方国梁翻身上来,再次往左右看了一阵,随后取出一柄短剑,扎了符纸开始口中念念有词,不多会,凤皮皮就看到以方国梁为中心,周围出现了一个半圆形的透明罩子,那是一个防止人偷看的结界,但是这点把戏对凤皮皮来说不算什么。他干脆还往离那近一点的树梢上挪了挪,晃晃悠悠地坐在那里边吃边看。
方国梁在自己的结界中显然放下心来,他飞快地从包里取出一个瓷瓶,打开后,往那堆灰中倒了些什么药液,跟着他用之前的墨线在那堆灰周围圈了一个圈,烧了三张符,然后又开始念念有词起来。随着他的法术施展,原本静止不动没有生命的灰堆居然开始左右活动起来,像是游戏里常见的那种最低级小怪——果冻史莱姆,灰色颗粒的骨灰凝聚在一起,像半凝固状的胶质物一样试探着往四周挪动,然而一旦碰到墨线,它便像烫到了一般马上又缩了回来,那线条圈死了他的活动范围。
方国梁嘴唇的蠕动速度更快了,额头上的汗水很快渗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层。凤皮皮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看方国梁召唤那早已魂飞魄散的亡魂。过了一阵子,那堆黑灰渐渐抬高起来,本来并不是很多的骨灰分量这时候却像吸了水膨胀的胖大海一样,在方国梁的面前变换起各种形状,一会是矮矮的,一会是高高的,一会是有点瘦的女子形态,一会又是健壮的男子形态,方国梁的眼睛牢牢盯着那些变换的形状,手中又燃过了三张符纸,跟着又三张,但是那堆灰始终凝聚不成个人形,眼看着符纸烧完,那堆灰烬似乎就要跌下去,预示着这次聚魂的失败,方国梁伸手在自己左手脉搏处狠狠割了一刀,鲜血立时泉涌而出,滴落到灰烬上,霎时间那灰烬便拔高了数尺,最后终于稳定地形成了一个怪形状。
大部分身体像是个男人,但是又有女性的特征凤皮皮听得方国梁喊:“方双、方单听令。”
那灰烬变的人便缓缓地抬起头来,露出灰洞洞的眼睛。
方国梁说:“尔等在此地驻守廿年,任务未完却遭杀害,死得何其冤枉,现在予尔等机会,快将冤情速速禀来!”他说着,席地而坐,一抖手扔出一卷白麻,手指间幻化出一枝阴笔,稳稳悬垂于白麻之上。
听得方国梁的命令,那灰烬变作的东西便极其缓慢地、极其缓慢地凑了过来,黑灰在空中组成手的形状,慢慢爬到方国梁的袖口,然后是手腕、手指,覆盖了手面,就如同握住了方国梁手中的笔,方国梁的手腕微微一抬,跟着那支阴笔便快速地在白麻上滑动起来。
一行行的血书诡异地大片大片出现在白麻上,晕染开一滩又一滩的痕迹。方国梁面色很快变差,而他的一只胳膊飞快地写着、写着、写着,仿佛机器一般,他所有的属于术者的法力连同属于人的生气似乎都在这一刻尽数被引到了这只鬼手之上。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鬼手终于停下。方国梁喘了口气,又问:“告诉我,小晚的魂魄现在在何处?”
这次,鬼手迟迟没有动弹。
方国梁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到笔上:“方双、方单速速回答,小晚魂魄而今在何处!”
阴笔终于再次运动起来,但是却不似刚才那般是写字,而是在白布上画着一个一个又一个的圈,方国梁吼:“方双、方单!”蓦然但听“嘣”的一声,阴笔断裂,一股阴风“扑啦啦”卷过,那堆灰烬瞬间便飞散到空中,随风化了。
方国梁被这一下震得好半天站不起来,过了许久,靠支着自己的短剑才终于爬起,他脸色铁青,汗湿重衣,显然消耗极大。起身后的方国梁阴沉着脸看了手里的白麻好一阵子,随后将之卷起,收拾了东西,将那坟冢草草恢复了原样后离开了。
凤皮皮望着方国梁离去的方向,吃下了最后一颗松子。他所蹲着的树枝在这时候轻轻摇了一下。
凤皮皮没有回头,他知道是那个人来了。
“怎么样?”身后传来悦耳温和的声音,如同冬日里的阳光。
“方家起疑心了,你们先是被单宁摆了一道,丢了三生石碎片,跟着又被方家两个晚辈摆了一道,你们到底行不行啊。”
被凤皮皮这样嘲讽,那人却不以为忤地“呵呵”笑了一下道:“百密一疏嘛,何况方家有门追踪幽魂痕迹的禁术,即便是打散了三魂七魄的亡魂,有了契约书,在七日内还是能够追索到的,本来以为这门术已经失传了,没想到这个方国梁竟然会,这我也没办法啊。”
凤皮皮没搭理他,因为他知道这人大概不是没办法,他只是想要有意思。
“我已经帮你把佘七幺他们引过来了。”过了片刻,他说。
“我知道,我刚刚已经见过他们了。”
凤皮皮吃惊地回头看去,戴着眼镜的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个斯文亲切的笑容:“他们比我想象中更有意思。”
“是吗?”凤皮皮重新掉回头说,“你答应过我的事可别忘了!”
男人伸手按上凤皮皮的肩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只手落在了凤皮皮一辈子都无法揭过的那道疤痕上。
“放心,只要事情顺利,我自然会给你你想要的。保持联系。”手轻轻地拍了拍,落下的地方似火辣辣的疼。一阵和风吹来,凤皮皮忽而感到肩上一松,再回头的时候,身旁已然没有人。
“抱歉了,佘七幺。”凤皮皮想着,从枝头一跃而下。
人生在世,又有谁能没有一点私心呢,方国梁如是,他凤凌云亦如是。
第十七章
“接下来去哪儿?”廖天骄看着手里的地图问,“老肖家村和新肖家村都在森林公园的外面,两边的距离都差不多。”
佘七幺看了下地图,对姜世翀说:“肖家村的人懂巫蛊之术又十分排外,不好对付,我带着廖天骄去恐怕会有意外,你有警察职务在身大概能行得方便,所以我们俩去老肖家村,小姜你去新肖家村怎么样?”
姜世翀说:“可以,我和当地的兄弟再联系一下,顺便也打听一下另一座山鬼神庙的事。”
佘七幺说:“那就有劳你了。”
三人于是分道扬镳。姜世翀走后,佘七幺和廖天骄往老肖家村去。走了一会,廖天骄就憋不住地嘀咕道:“佘七幺,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叫JSking小姜的啊。”
佘七幺翘起唇角说:“怎么,这你都吃醋咝?”
廖天骄活像被人踩了尾巴,当场蹦起来说:“胡胡胡说,我我我……我只是觉得这样没礼貌,人家都好几百岁了呢!”
佘七幺说:“佘爷也七百多岁了,不会比他小的咝。”
廖天骄嘴巴张了张,又闭了起来。这么一说确实也是,哪怕是颗蛋,佘七幺其实也是一颗七百多年的老蛋,自己嫁给他还真是老夫少妻呢……啊呸呸呸!廖天骄打了个哆嗦,总觉得自己变小以后,思路越来越离奇,都快上升到脑残儿童欢乐多的阶段了。
佘七幺颇有兴味地看着小廖天骄在那一会跺脚一会皱眉一会呸呸呸,觉得他这样真是太好玩了。虽然从小就知道这家伙是个二货,不过成年以后刚见面的时候,他看起来倒是挺像模像样的。佘七幺一直没告诉廖天骄,他们童年分开以后的第一次重逢并不是去年也不是在廖天骄现在的家里,而是在廖天骄还就读大学的时候,那是一次非常不愉快的重逢,不愉快到佘七幺现在想起来都有气,气到他回去以后就默认了戚佳妍在外头故意捅出来的两人有暧昧关系的消息,也因此戚佳妍才会成了他的前任女友。
“佘七幺?”
“嗯?”
“你老实跟我说,为什么要小方家的祖传宝刀?”廖天骄终于逮到机会问这个敏感问题。
佘七幺顿了顿说:“拔骨乃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神兵,是这个圈子里的人都会想要的咝。”
廖天骄不信,说:“你不是这种人,你要拔骨一定有理由,是不是和三生石有关?”
佘七幺看了仰起脸蛋的廖天骄一眼,笑了笑:“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的咝。”
廖天骄终于放下心来。方晴晚是他朋友,佘七幺则是他的未婚夫,结果他未婚夫开口就管他朋友要祖传宝物,简直尴尬死个人好嘛!其实廖天骄都仔细想过了,如果佘七幺确实想借拔骨来用,他完全可以用朋友的身份去找方晴晚商量,不管怎么说,他和佘七幺才是一家人,站肯定站他那边,可是站队归站队,总也要讲究方法嘛。艾玛,说到未婚夫什么的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啊,廖天骄捧脸,跟着就绊了一下,差点把脑袋磕地上去。
佘七幺无奈地一把揪住廖天骄的后衣领说:“想什么呢,蠢萌萌咝!”
廖天骄说:“对不起啊,我走神了,咦?”他低头看刚刚绊到自己的东西,本来以为是凸起的树根之类,结果竟然是一截高3、4公分的断石块。廖天骄仔细看了下,发现这很可能是块石碑的残骸,上头还有字。
“碑?”
“这里是碑林。”佘七幺看了眼廖天骄脖子上挂着的导游器说,上头的小红点正跳在印山地震碑林这个景点处,旁边还有配套的一个景点叫升龙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