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谢成功的遭遇,陆小华心里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他能够在那个家生活那么久,父母对他大概算是仁至义尽了。瞧瞧,谢成功家里的做法是把还没有生存能力的谢成功扔掉——当然,要是他以前不够乖顺,或许也是这种命运。
陆小华想了想,打电话给谢成功邀他过来聚聚。
谢成功正好在邻市搞另一场签售,听到陆小华的邀约后很快开车过来了。谢成功边走边啧啧赞叹:“光是这地儿就够贵了……”
谢成功被管家迎了进门,陆小华也走了出来,邀谢成功坐下喝茶。
谢成功眼珠子转溜着,把屋子扫了一圈,笑眯眯地发表感言:“我就知道你背景不一般。”
陆小华说:“不是我的背景。”
谢成功说:“我知道,是你家那位的背景。”
陆小华没否定。
谢成功端起茶喝了一口,说:“你应该知道那个人的下场了?”
陆小华一怔,点点头。
谢成功冷笑说:“那种渣滓不用管他,最好把他直接从脑袋里清出去,要不然想起来都觉得肮脏。”
这是谢成功第一次冷下脸。
即使他口里说得这么干脆,那个变态杀人犯依然是他生命中无法抹去的阴云,那是他一切痛苦的根源。这一点对陆小华而言也是一样,不同的是陆小华曾经有十几年的天真岁月,谢成功却没有,他从一开始已经知道自己是强-奸犯的儿子、知道自己是亲生母亲不想要的儿子、知道自己的降生从来不被任何人期待。
陆小华对谢成功遭遇的一切有种感同身受的理解。
他对谢成功说:“他快死了。”
谢成功说:“对,他快死了。虽然晚了点,但我还是把他逮住了,我把他送进了监狱——我会亲眼看着他被枪毙。”他平静地和陆小华对视,“做了坏事就该付出代价,这才公平。”
陆小华说:“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谢成功怔了怔,说:“还没想好。”
陆小华说:“要是你休息够以后还没想好,来帮帮我一个朋友吧,他准备在高校那边搞网站宣传,我知道这个你很拿手。”
谢成功挑挑眉:“我当顾问的收费可是很贵的。”
陆小华说:“这家伙看了我的文以后给我砸了至少十万,同时帮我搞了个特别推荐,足足帮我把收益翻了三番。接着他觉得光看文好像不太过瘾,心血来潮砸了一大笔钱注资丁丁网——”
谢成功道貌岸然地改口:“高校宣传?这种这么有意义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参与。你那朋友什么时候有空?你找个时间安排我们见个面,什么钱不钱的,大家都是朋友,别提这么俗的事儿。”
陆小华:“……好。”
想要真正甩开记忆里的阴霾,最好的办法是用新东西取而代之。
谢成功坑蒙拐骗这么多年,一心想做的事只有一件:让那个强-奸犯得到应有的惩戒。
现在这件事完成了,要是不赶紧抛开过去大步往前迈,很容易出问题。
所以陆小华直接给谢成功塞了点事让他忙碌起来。
陆小华第一时间和小暴发户那边联系。
小暴发户正和天天帅醒闹别扭,逼着天天帅醒和他签订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呢,听到陆小华的电话时才稍微收敛了一点儿,轻咳两声:“陆哥!”
陆小华把谢成功介绍给小暴发户。
小暴发户似乎听说过谢成功,听到谢成功的名字后欣喜地说:“马上见!”
让谢成功搞宣传无疑是最英明的选择,这家伙翻了翻小暴发户拟定的方案,敲敲桌子说:“这个方案不错,不过只能偶尔用用,不能做长期广告。听说过一句话没?民以食为天,意思是吃饭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儿。”
小暴发户有些迷茫:“啊?”
天天帅醒非常敏锐:“你的意思是要搞个长期广告?怎么搞?吃饭的话,是要我们拿下高校食堂的广告?”
谢成功说:“答对了,你小子不错。高校食堂去过吧?到处都挂着食物图片,我们不需要多大的代价,只要让它们匀一点点地方就能把广告加进去。要是肯多下点本钱,充饭卡返阅读币,那更能吸引新用户。当然,这得你们舍得下本钱才行。”
小暴发户两眼发亮:“不愧是陆哥介绍的人!这个想法特别棒!”
谢成功笑了起来,语气和神情都自信无比:“我最不缺的就是想法。”
双方一拍即合,谢成功一跃成为整个高校宣传计划的负责人。
丁丁男频的开站日期正式进入倒计时。
与此同时,陆裕林布置了冬末春初的栽种安排,坐着乡里的车回老家看陆母。
回到家的时候陆裕林发现气氛有些僵冷,陆母坐在一边抹泪,陆家舅舅则靠着窗台抽烟,神色同样沉郁。
陆裕林问:“舅舅,怎么了?”
陆家舅舅说:“抓到了,当初那个人抓到了。这么多年了,总算抓到了,判了死刑,过几天会被枪毙!”他的眼神里有着愤慨、有着痛恨又有着几分痛快,说完这些话后他猛地站直了身体,走到陆裕林身边用力一拍陆裕林的肩膀,“这是喜事,是大喜事,这种罪该万死的家伙早应该毙了!你去,去村口买点酒回来,今天我们甥舅俩喝个够!”
陆裕林一开始还不明白,转头看见陆母掩面低泣时才猛然明白陆家舅舅的话是什么意思——抓到的是让陆父陆母从小不把陆小华当自己孩子、让他从小不把陆小华当哥哥的元凶!
原来是刚刚新闻播了,潜逃多年、连续作案的杀人犯终于落入法网。
陆裕林并没有觉得多高兴。
这半年来他自虐一样时刻关注着关于陆小华的一切。
没有了他们以后,陆小华过得很好。
陆小华交上了很多朋友,陆小华有了全新的家庭,陆小华做什么都很认真,也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这一切都在说明着一件事:真正让陆小华遭遇那么多痛苦的并不是别人,而是他们这些自诩“父母”和“弟弟”的家里人。
这并不是陆家舅舅骂一句“糊涂”就能抵消的。
陆裕林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陆家舅舅家离村口有点远,要穿过一条山道。积雪还没清干净,雪不知不觉间又下了起来,压得两边经冬的草杆彻底塌了腰。
天气冷得入骨,陆裕林吸了几口冷气,不知怎地就想起了以前的事。
那会儿陆小华从来没有新衣服,都是穿别人换下来的,所以有时陆小华会用一种很羡慕的眼神看着他,在他看过去时又摆出好哥哥的模样。有一回他睡醒,看到陆小华悄悄摸摸地套着他的新衣服,衣服有点小,一点都不合身,陆小华还是高高兴兴地笑了出来。
陆小华笑了,他却不高兴了,当场哇哇大哭。
哭声引来了陆母,他哭诉陆小华想弄坏他的新衣服。陆小华当然挨了一顿打,他在旁边抽抽噎噎地叫陆母多打点儿,好像陆小华做了什么万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在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陆小华羡慕的目光,一点点都没有。
陆小华还是努力做一个好哥哥。
陆小华牵着他沿着幽暗的山路从后半夜走到天色蒙蒙亮。
陆小华在冰天雪地里捕了一串鸟儿,兴高采烈地对他说:“今天好多傻鸟,给你补补。”
陆小华……
陆小华……
陆裕林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渗了冰,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他走了一半的路,感觉脸上微微湿润,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上面滑落。他抬起冰凉的手背往上头擦了擦,那东西却越落越多,怎么都擦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