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赛场状如木盆,中间是马球场,四周被座位围起来,座位一阶比一阶高,随着方向不同,票价也有所区别,但既然马球赛是全部黎民百姓共同所钟爱的,这票价也实在不贵,不过几文钱罢了。
纪澄随着沈芫她们去到正中视线最宽敞的位置刚坐下,就见一群人簇拥着王四娘和王悦娘走了过来。
打从七夕过了之后,王悦娘就一直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七夕第二日她就派人打听了沈萃和纪澄的消息,听说她们在靖安侯府露了面,就知道自己的谋划没成。
王悦娘又赶紧将陈斌找过去,把前前后后的事情细细文了,陈斌派人去找麻子,却发现麻子已经失踪了,她二人都吓得不得了,唯有王四娘却老神在在。
“你怕什么,这不是还没找到你头上来么?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王四娘斜睨王悦娘一眼,“瞧你这胆子,比那老鼠都不如。表弟不是已经说了么,她们的确是被卖入了天香楼的,不过是运气好碰到了二公子。她们既然进了天香楼,名声不坏也坏了,你瞧着吧,沈三夫人不敢嚷嚷出来的。”
王悦娘将信将疑地过了半个月,果然不见沈家有人找上们来,这才将心重新放回了心窝子里。
不过你若指望这作恶之人会因着你的退让而收敛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她们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继而得寸进尺。
譬如这会儿王悦娘看见沈萃和纪澄时,唇角轻轻一弯对着沈萃道:“阿萃,好久没见着你了。上回我听说七夕那天你和你澄姐姐走丢了,吓得我心儿砰砰跳,如今见着你们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七夕那天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沈萃脸色立即就阴沉了下来,虽然她母亲一直说还没找到人,可是沈萃觉得八成和王悦娘脱不了干系,奈何没有证据她也就没法和王悦娘撕破脸,“没怎么回事,就是我和澄姐姐贪玩罢了。”
王悦娘又道:“你呀,胆子可真大,我听说这几年京里也不太平,人拐子多了去了,你又生得这般美貌,小心被人拐了去。”
沈萃越听越觉得王悦娘话中有话,难道真是她做下的?
☆、58|马球赛(上)
沈萃立时就想扑上去挠王悦娘两爪,亏得纪澄见事情不对一把拉住了沈萃的手。
“王姑娘提醒得是,这京里谁不知道王家女儿貌美,王姑娘出门时也得小心着些。”纪澄捏了捏沈萃的手心道。
王悦娘闻言眯了眯眼睛看向纪澄,却听得王四娘在一旁道:“有劳纪姑娘担心了,只是这京师怕是还没人敢找我王家的麻烦。”
纪澄心里虽觉得王四娘嚣张得有些可笑,王淑妃这还没当上太后呢,她们就这样狗仗人势了,生怕恨王家的人不够多似的,这种人家即使得意也不长久,可纪澄也得承认,目前的确是王家横的时候,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沈芫从纪澄那儿早知道了发生的事情,她缠着她母亲黄夫人问话,也将那主使之人是王悦娘的事儿问了出来,所以对王家姐妹也没什么好脸色,心里提防得紧,这会儿听王四娘如此说话,沈芫插话道:“听说前儿个昭仪娘娘刚诞下皇子,思娘可进宫去瞧了?小皇子可爱得紧吧?”
知情的人都晓得,王淑妃和黄昭仪是死对头,淑妃虽然生了皇长子,但黄昭仪现在却是最受宠的,两个人是针尖对麦芒,谁看谁都不顺眼。如今黄昭仪也生下了皇子,最后赢的人还不定是谁呢。
王四娘听了沈芫的话也不生气,只冷笑道:“还没去呢,四皇子是天家骨肉,比谁都矜贵,昭仪娘娘宝贝得厉害,生怕有什么闪失,像三皇子就不好了。”
三皇子出生还没到一百天就夭折了,王四娘这样说话,明明就是在暗指黄昭仪的四皇子未必活得到成年。
纪澄看着王四娘心想,她真是嚣张得愚蠢了,这话要是传入黄昭仪耳朵里,还不知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其实并非王四娘嚣张得愚蠢,只是她们这些年实在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那黄昭仪又是王淑妃的死对头,王四娘自然也是恨死了的,说话时难免就带上了情绪,更何况沈家这回在沈萃这件事的态度上也让王四娘觉得,沈家这是向王家低头了,所以王四娘说话时就少了些顾虑。
沈芫听了王四娘的话却有些心惊,王家人越是如此高调她越觉得王家穷途末路的日子也就不远了,于是打定主意得回去跟母亲商量商量,今后同王家还是少些来往得好,毕竟黄夫人同王家还有些亲戚关系。
马球赛开始的鼓声敲了起来,小姑娘即使还想打几句机锋也只得作罢了。
纪澄在初阳社出场的人里没有找到纪渊,沈径倒是第一批就上场了,初阳社对阵的是阳曲社,对方实力一般,所以初阳社赢得十分轻松,直到终场,纪澄都没见着纪渊登场。
纪澄有心上去问一问,恰好听见沈荨道:“咱们去给四哥哥道声恭喜吧,旗开得胜呢。”今日是初阳社的第一场比赛,自然应该去贺喜。
沈芫盯着沈荨笑道:“你恐怕不是为了四哥哥去的吧。”
沈荨跺脚道:“三姐姐,我怎么就不是为了四哥哥呀?我不是为了四哥哥又是为了谁?”
沈芫道:“我瞧你那眼珠子一路光盯着甲号看,他进球时你可比邱小双进球时还叫得欢呢。”
沈荨脸一红,继而嗔道:“那又怎么样?我看他那鲤鱼打挺确实比邱小双更厉害些,所以替他喝彩,难道不行啊?”
“行,怎么不行啊?我也想知道那甲号是谁,初阳社有这样的人物,今年只怕进前三都有戏。”沈芫道。
“我也这么觉得。”沈荨立即附和道。
因着众人都想知道那甲号是谁,便你推着我,我推着你往那比赛队伍休整的地方去了。
男子的休息处姑娘家自然是进不去的,不过那休息处的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大多数都是姑娘家,一个个面带桃花、双眸含情的模样,哪有平日的娇羞和矜持。
纪澄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在京师姑娘身上看到晋地女儿的那种豪放来。不过这些姑娘家大多都是平常人家的姑娘,她们最喜爱追逐马球社的社员,万一彼此看对了眼,她们也就算是麻雀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纪澄她们几个自然不用像那些姑娘一样被围栏隔在外头,只能踮起脚翘首以盼自己心仪的那个人赶紧出现。那管事的听得沈芫她们是沈家姑娘,过来找沈径的,就将她们让到了休息处外的穿堂里,这里置有桌椅,备有茶水,就是给这些身份显赫的贵族女子准备的。
说起来纪澄还听过一些传闻,说是有那贵妇人私下也极喜爱追逐马球社的社员。这七宝盟的马球社都是民间的马球社,社员出身有好有坏,也有穷人家的男儿,因着一身好马术进了马球社的,若是球打得好,人也长得精神,被贵妇人爱慕,私下供应银钱的也有。
那蓝屏社的邱小双就是家境平寒之人,近日坊间有传闻他同某位夫人有些不清不楚,此事的真假纪澄自然不知,但沈荨听了之后对邱小双的喜爱就少了许多,要不然今日也不会转而支持初阳社的甲号了。
沈径在里头换了衣裳,听得小厮来报自家妹妹们在外头,他赶紧地走了出来,在人群里第一眼就看到了纪澄。
平日在家中甚多顾忌,到处都是他母亲的眼线,即使沈径很想找机会和纪澄说说话也只能克制,现在可就好了,大大方方的说话也不会有人再说什么。沈径觉得自己将纪渊拉来打马球真是太对了。
虽然纪渊的球技的确是差得有点儿多,但以沈径的面子,想保着他待在初阳社还是没有问题的。
纪澄见沈径和纪渊出来,少不得要将纪渊拉到一旁说话,“大哥近日可好,打马球是极辛苦的吧?”
因着纪渊既要忙着念书,又要准备马球赛,所以两兄妹虽然住得近,却是好些时日没见面了。
纪渊苦笑一声,他有什么好辛苦的,连场都上不了,不过是替补,即便是替补他也是最后一名。不过纪渊也知道沈径是为了他好,将他拉入这一帮勋贵子弟的队伍里,将来有了人脉才好办事儿。
“哥哥也别着急,这马球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练好的,你多看多练,权当是强生健体便是,保持平常心才是难能可贵。”纪澄如何瞧不出纪渊眉宇间的那丝焦躁,男儿家总是有自尊心的,这落于末尾总是难受。
“我晓得。”纪澄道。
纪澄这头正和纪渊说话,那厢沈荨就拉着沈径问,“四哥,你们社的甲号是谁啊?”
沈径笑道:“你不是指喜欢那蓝平社的邱小双么,今儿怎么打听起我们社的甲号来了?”
沈荨推了推沈径道:“四哥,你到底说还是不说嘛?”
沈径自然没有不说的道理,“甲号是南郡王世子。”
这背后真不能说人,说曹操曹操就道,沈径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身穿玄色蟒袍的男子从休息处走了出来。
那南郡王世子楚镇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肤色虽然稍嫌黎黑,但五官生得十分英俊,大约是因着打马球的关系,身形十分挺拔,比起一般的书生来显得英武了不少,至少沈径和纪渊身上的气势都比不上他。今日围在休息处外一半的姑娘恐怕都是冲着他这个甲号来的。
“就是他。”沈径看见楚镇时便替沈荨指了指。
沈荨抬眼望去,也不知怎么的,心都像不会跳了似的,她都有些负荷不过来了,说来也奇怪,她以前虽然喜欢邱小双,可见着邱小双时却从未有过现在这般的局促。
“真长。”沈径出声招呼楚镇。
楚镇一看沈径身边那些个娇娇弱弱的姑娘就头皮发麻,他平日里就最不耐烦同这些你打个喷嚏都能吓得她们退三步的姑娘家说话,所以楚镇只朝沈径点了点头,遥遥地抱了抱拳,表示有事先行一步。
沈荨见了颇觉失望,目光追随着楚镇的背影一直将他送到门外。
楚镇刚出门就被外头的阵仗给惊到了,那扑鼻而来的脂粉味儿熏得他直打喷嚏,他身边的小厮柱儿赶紧上去替他排开一条路来,他家世子最是受不了这些叽叽喳喳的女人。
“这些女人简直连一点儿礼义廉耻都不知道,家里头真不知是怎么教的。”楚镇向柱儿抱怨道。
“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哪有念过什么书,自然也不如世家姑娘矜持。”柱儿道。
“世家姑娘也未必就矜持。”楚镇道,刚才过穿堂时,缠在他身上的视线简直没完没了的。
柱儿拿眼看了看自家主子,他家世子这都十六了,男女之事上一点儿也没开化,压根儿就不懂软玉温香的妙处,碰着投怀送抱的小姑娘,愣是虎着一张脸把人家吓得哭鼻子,也不知道他家世子何时才能知人事儿,带着他们这一帮小的也好去见识见识。
其实男子懂事儿本就比女子稍微晚一点儿,比如沈荨才不过十四岁,见着楚镇那春心就开始触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