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秋猎估计会持续个五、六日,纪澄本以为还要过几日才能再见到沈荨他们,哪知道宫里的内侍连夜驰到沈府,说是王美人想念纪澄这个小姐妹,请她务必要到南苑作陪。
多么低劣的借口,甚至连像样儿一点儿的借口都不用找,这就是高位者的权利。
纪澄没法儿拒绝,只能一大早在老太太担忧的眼神里启程出发。
纪澄闷在马车上出神。内侍口里的王美人可不就是王悦娘么,看起来份位不太高,但必定是十分受宠的,要不然内侍不可能连夜赶路就为了个王美人想念小姐妹的借口。
至于王悦娘这样明目张胆地召唤自己,也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纪澄有些玩不懂王悦娘这种不安排理出牌的人,她们的脑子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尽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只但愿不要被王悦娘乱拳打死老师傅。
纪澄心里烦闷,扫了一眼在马车里打坐的南桂,又想起了沈彻的好处来,这一会有了南桂,纪澄的确是放心了不少,她是走坐都不愿意离开南桂的视线,所以纪澄这回连柳叶儿都没带,只带了南桂并榆钱儿。
马车颠簸得纪澄的屁股生疼,她看着一动不动坐如钟的南桂,出声问道:“南桂姐姐,你不觉得马车颠得疼么?”
“还好。”南桂睁开眼睛淡定地道。
纪澄又道:“南桂姐姐你闭着眼盘腿调息这也算是练功么?”
“嗯,这套吐纳法可以安神定气,颐养精神,若是配合功法,还可以益寿延年。”南桂木愣愣地道。
南桂这个人瞧着木愣愣的,外貌丝毫不显眼,连说话也是木愣愣的,没什么平仄起伏。
纪澄觉得自己太需要安神定气了,于是开口道:“南桂姐姐,那你这套吐纳法能不能教教我?”
这套功法没什么神奇的,也不是什么不传之秘,南桂一点也不吝啬地道:“姑娘若是想学,我这就教你。”
纪澄是个好学生,敏悟度简直甩了当初初学这套功法的南桂十几条街,不过小半个时辰已经算得上初窥门径,懂得运用吐纳之法来镇定心神了。
一开始南桂告诉纪澄,并不需要盘腿,怎么舒服就怎么坐着,但纪澄简直要盘着腿,她觉得仪式感跟有助于她沉浸于吐纳之中。只是她初练此道,过一会儿就得松开腿抖动脚来缓解那种麻痛之感。
等最后马车到南苑时,纪澄已经能坐如钟地一动不动半个时辰了。
榆钱儿不遗余力地拍着马屁道:“姑娘,你这样盘腿坐着,真跟菩萨似的。”肌如玉雕又肤冰冰冷冷,别说还真有点儿出尘脱俗的意思,“连南桂姐姐都说你练功上面很有天赋呢。”
纪澄摸了摸榆钱儿的头,她哪里是为了练什么功夫啊,就想分点儿神,屁股真是颠簸得很疼的,怪不得南方的人都喜欢坐船。
一路上马车连夜兼程,拉车的马都换了四、五匹,这才在次日傍晚赶到了南苑
。
皇帝的南苑行宫依山而建,但此处行宫最后翻新之时,也是二十年前了,如今看起来殿宇已经颇为陈旧,而且规模狭小。这是因为楚氏皇室每逢秋猎都偏爱北苑之故。
此次南来,朝中三品大员以上及王公勋贵皆是携眷随行,行宫自然容纳你不了这么多人,所以各家都是自己靠山扎营。
所幸南苑一共围了三座山,有足够的空间给各家安营扎寨。
纪澄到的时候,月亮已经升到天上,南苑行宫一片灯火璀璨,沿着行宫一路往山下都有帐篷,亮着橙黄的灯火,远远望去另外两座山上也有灯火隐约,晚上从远处望过去这三座山仿佛是女儿家头上戴的金累丝花冠一般耀眼夺目。
山下的小太监一见那位姓曾的内侍到了,忙地迎了上来。
过了片刻,纪澄便见那曾内侍行到马车边道:“纪姑娘,沈家的帐篷就在栖霞山那边儿。”
“多谢公公一路照料。”纪澄道。
站在马车下的榆钱儿一听纪澄的话,就悄悄地塞了个荷包给曾内侍,曾内侍暗自掂量了一下,笑道:“姑娘也不必着急,王美人这会儿已经歇下了,姑娘好生休息,明日只怕上头才会来请。”
纪澄又道了谢。
纪澄到沈家的帐篷时,沈芫、沈荨她们看到纪澄倒也不惊讶,昨日白天停车休息的时候,王悦娘就召了沈府的姑娘过去问话,见纪澄不在,直说是少了热闹,也不管沈芫说纪澄正病着的话,直接就让内侍骑马回去将纪澄带过来。
“阿澄,你的病可好些了?”沈芫担忧地问。
纪澄是演戏就得演全套,少不得又拿手绢遮着嘴咳嗽了几声,勉强道:“好些了。”
沈芫皱了皱眉头道:“都咳成这样了还叫好些了?”沈芫立即招了丫头来,叫给纪澄化了枇杷膏来吃。
“这里不比家里,不然该用川贝蒸了雪梨给你吃的。”沈芫唠叨道。
纪澄握住沈芫的手道:“好姐姐,我知道你关心我。只是这样子念叨倒不像个十七岁的姑娘,怕是七十岁还差不多。”
沈芫一听,立即一瞪眼,伸手就在纪澄滑不溜丢的脸上捏了一把,“哎,好你个臭丫头,我好心为你,你反而来编排我。”
一场嬉闹总算是让沈芫不再皱眉头,纪澄四处瞧了瞧,“五妹妹呢?”
“那丫头今日下午到了之后就不见了踪影。不过你别担心,她身边带着雪柳的,不会出什么大事。”沈芫道。雪柳就是沈彻给沈萃找的会武功的丫头。
纪澄点了点头,“芫姐姐,我和王美人平素并无来往,你也知道她们姐妹素来不喜欢我,那时候又出了那种事情,你可知道她为何这般介意我来不来啊?我这心里一直不踏实。”
沈芫道:“我也是纳闷呢。不过我也猜不到她的算盘,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如今她正得宠,听说连王淑妃比其她都退了一箭之地呢。”
“就是。”沈荨插嘴道,“王悦娘和王淑妃闹翻了。”
有这等八卦,帐子里的姑娘立时都来了兴趣,苏筠和卢媛都围了过来。
沈荨得意地坐下,抿了一口茶这才开口道:“我也是先才去李卉姐姐帐篷里听说的。说是王悦娘是在王淑妃宫里,趁着我舅舅喝醉了,截了王淑妃的胡,把王淑妃气得上串下跳。”
☆、第95章屋檐下
其实纪澄早就猜着王悦娘是主动勾引老皇帝了,她进宫肯定是想报仇,沈家首当其冲,沈彻心里肯定有底,只是他如今按兵不动,纪澄也猜不到他的打算。
苏筠皱了皱眉头,“不是吧?她是为了什么啊?年纪轻轻的……”苏筠没往后说的话自然就是暗示建平帝太老了,王悦娘得不偿失。
当初纪澄她们出事儿,姐妹里就沈芫知道,连沈荨都不知道这事儿。后来王悦娘出事儿,她们倒是听到了些风声,可也并不完全了解内情,对王悦娘失贞一事儿也是将信将疑的。所以苏筠不能理解王悦娘的这番做派。
沈芫道:“这有什么为什么?你看王美人如今,走路都带风,连皇上身边的李公公都敬着她呢,这一回宫里的娘娘们再没有比王美人更威风的了。”
正说着王悦娘的威风,那头就有小丫头偷偷地溜进帐篷来,小脸惨白惨白的,但说话还算利索,“三姑娘,五姑娘顶撞了王美人,这会儿正被王美人罚跪呢,就跪在行宫的大门口,人来人往的都看着她。五姑娘一个劲儿的含冤,说是根本没撞着王美人,正哭得厉害呢。”
纪澄和沈芫对视一番,知道王悦娘这是报仇来了。
沈荨怒道:“真是欺人太甚,就是真不小心撞着了,也犯不着让阿萃在行宫门口跪着丢人现眼啊。”沈荨“嚯”地站起身,“我去找我娘去。”
有安和公主出面,沈萃自然是不用再跪的,可是转首就从行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王美人晋位王嫔了。
如今王嫔的光景真可谓是鲜花着锦了,那头安和公主刚为沈萃出面,建平帝为了安抚他的小心肝,立马就让她官升三级了,王悦娘这进宫才一个月左右,这速度便是当初的王淑妃和黄昭仪也比不上。
纪澄拍了拍沈芫的手背道:“芫姐姐别担心,王嫔将这口气出了反而还好些,她若是不出这口气,咱们还得更提心吊胆。”
沈芫戳了戳纪澄的额头,“我这是担心你呢。”
纪澄笑道:“别担心了,我会绕着王嫔走的。”这自然是安慰之词。
沈萃回来的时候,膝盖都跪青了,眼睛又红又肿,抽着气儿反复地骂,“王悦娘她欺人太甚了。”
因为帐篷有限,所以纪澄和沈萃一个帐篷,她好容易才哄得沈萃睡了。
次日晌午还没到,王悦娘那边就设宴款待各府女眷了。这秋猎本就是玩乐的盛事,不是在打猎就是在饮宴。
纪澄跟着沈芫她们去到和玉殿的时候,王悦娘正端了酒杯偎在建平帝的怀里喂他喝酒。
一见纪澄进去,王悦娘就站起身绕过酒案满脸笑意地迎到纪澄跟前儿,伸手一把拉住了纪澄的手,“澄姐姐,你可算是来了。前日听得你病了,我还好生遗憾。秋猎这样好玩的事儿,你居然都不来,我自然要派人去请你的。”
这话说得甜脆脆的,不知道的人都会以为纪澄和王悦娘多亲近似的。今日在场的不仅有安和公主等公主娘娘,还有各王府的王妃娘娘并郡主、县主等,此外勋戚女眷都在,纪澄这下可算是在整个京师的贵女圈里都出名了。
简直连纪澄自己都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