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彻这番举动跟养猫养狗也差不多了,纪澄心里有再多的怨怒也没法倾泻,干脆懒得想那些有的没的,当初勾践为了复国卧薪尝胆,忍辱偷生十年都过了,纪澄觉得他简直就是自己最光辉的榜样。
纪澄的睡眠的确好转了许多,她以为她枕在沈彻的腿上会辗转无眠,哪知道不过多时就已经是神魂昏昏了,前提是如果沈彻的手没从她领口伸进去的话。
隔着衣服纪澄一把捉住沈彻不规矩的手,抬起头怒目瞪着沈彻。
“我就想找个搁手的地方。”沈彻说得无比淡然,“软软的挺舒服。”
纪澄一个没忍住,伸手以她生平最快的速度抓起桌上的茶杯,将杯子里的茶水朝着沈彻就泼了过去。
沈彻一躲也没躲,任由那茶水泼过来,但是他的脸上却一点儿水渍也没有。
纪澄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彻,刚才她明明看到水泼出去的,怎么会就没有了呢?
沈彻微微含笑地看着纪澄,“要不再来一杯?”
纪澄转身就往门边走去,手在门边的开关上拧了好几次,那石门都毫无动静,显然又是沈彻做的手脚。
进不得,退不得,她跟沈彻犟,沈彻只当是情趣,她顺从,沈彻就当她是温顺,纪澄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没地儿使。
回过头,沈彻正好整以暇地靠在懒人靠上,手指把玩着茶盏,眼尾因为笑意而微微挑起,十足十的黑狐狸。
“过来吧,等会儿我送你回去。”沈彻柔声道。
纪澄不是傲得非让人打断了骨头才肯低头的人,她再次躺在沈彻的腿上闭上眼睛假寐,但这次沈彻没有在得寸进尺了,只是将手指插在她的头发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若是不考虑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情绪,纪澄觉得这给猫顺毛的动作还挺舒服的。
只是夜猫难驯,总有逆主蹿向山林的打算。
纪澄脑子里盘算了一下西域的局势,西域如今本就是个火焰洞,各种矛盾一触即发,甲字旅的异军突起损害了多方大佬的利益,只是他们之前互相制衡,所以都不想第一个动手,很多时候危机就是契机,纪澄很想为自己搏一搏,不过这一切都要从长计议。
纪澄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反正醒来时已经在芮英堂的抱厦里了。
至于沈彻所谓的能将纪澄带出去好几日的办法纪澄第二天也就知道了,原来是她的大嫂,纪渊的媳妇范氏到京城了。
纪澄虽然知道因着沈芫成亲的事情,她父亲会到京城来,但却没想到范氏会先来。
范氏到了京城,纪澄自然要回兰花巷,老太太道:“你嫂嫂来了,你正该回兰花巷帮她料理几日,你哥哥又在东山书院念书准备秋闱,一时间也回不来。不过我这里也舍不得你,你在兰花巷住几日,可还得记着回来。阿芫就要成亲了,将来你们姐妹想亲近恐怕都没什么时间了,你也多陪陪她吧。”
纪澄自然无不应下。
到了兰花巷,纪澄问道:“大嫂怎么来得如此突然,我还以为爹爹要四月里才会来京城的。”
范增丽道:“公爹是要四月里才来呢,偏巧最近我娘家有个堂兄要来京城,公爹就让我跟着他先过来把兰花巷的宅子料理一下。”
纪澄道:“大嫂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第128章 新茶约(上)
范增丽叹息一声,她就知道什么事儿也瞒不住纪澄,“上次大郎写信回家说是你的亲事有眉目了,可后来又不了了之,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打听消息,公爹和母亲放心不下你,姑母如今又被禁足,公爹就让我先到京城来,一来照顾一下大郎,二来也看看能不能帮你一点儿什么。”
纪青怕纪澄想多了,这才没提前告知范氏要到京师的事情。
纪澄曾经特别期盼范氏能来,可如今范氏来了,却反而方便了沈彻,真是世事难料啊。
纪澄要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溜出门不容易,但要撇开范增丽却是很容易的,因为范增丽根本就不敢过问纪澄的事情。
先是乘船东行,继而折转往北,沈彻是在清江口接到纪澄的。
从清江口再往北,入泰云山,山高千仞,崎岖小道马车再不能前行,但这次沈彻似乎很体谅纪澄,特地准备了两匹土马。
当地土马,虽然不如千里马奔驰如电,但马蹄却更适合走山路,而且耐力十足。
马虽有两匹,只是其中一匹用来驼了东西,女人出门总是各种杂物、器具,纪澄看着那被重物压得背脊都几乎凹陷的土马,再也不好意思往上骑。
纪澄被沈彻拥在怀里,侧坐在马鞍上,马蹄得得,悠闲散漫地在山道上走着,那土马贪吃,走一会儿就停下来啃着路边的草,沈彻也不催它,抬手替纪澄指点着附近的古迹,比如玉女洗头盆、吕子讲经处、神仙飞升崖,还有望夫石、姐妹岩。
几乎每座大山都有这样的古迹,但在沈彻的嘴里说来就显得特别有意思,比如那玉女洗头盆,沈彻说到兴起下了马,搂着纪澄的腰就往山崖飞去,指着那小瓷盆一样大的池子告诉纪澄,“我说的对不对?这怎么能是洗头盆,洗脚盆还差不多。当初年少无知,一心倾慕玉女,轻功还未大成的时候我就来看过,差点儿没摔死,结果却是这么个污水盆,你可以想见我当时的心情吗?”
能。纪澄没忍住地笑出了声。
就这样一路前行,行到远眺望夫石的地方,沈彻勒马停住,“那望夫石的故事据说是妇人的丈夫被征去负石填海,丈夫久久不归,她就站在山崖上一直望着她丈夫的归路,旁边那小石头传说就是她的孩子化的。只不过,既然是去了海边,可这石头所望的方向却刚好是相反,望夫石就成了背夫石,编造这传说的人也不费点儿脑子多想想。”
纪澄皱了皱眉头,可是如果她的方向没记错的话,那个望夫石的面向正是对着大海的,“你是不是弄错了?”
沈彻笑了笑,“我带你去看看。”
望夫石大约一人高,因为石头的形状很像人的侧脸,所以大家就穿凿附会了那个传说。但即使望夫石只有一人高,可这块石头少说也得有千斤重。
而纪澄却在这望夫石的基座上看到了人为搬动的痕迹,但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因为若是不留心去看,但难发现这痕迹。
“是你替它转向的?”纪澄疑惑地问沈彻。
“每次路过这里总觉得不顺眼,直到把它转了个面,现在看起来就顺眼许多了。”沈彻随意地道。
只是话虽随意,可是当年的沈彻才不过十岁出头,为了能把这望夫石转个方向,可是狠下过苦功的,因为在他七岁的时候就已经看这望夫石不顺眼了。
因为这样一路走走停停,想在天黑之前到达山顶是不可能的了,幸亏半山腰上有座道观,素日里也有居士、香客到这里投住,客舍还算干净。
沈彻要了两间客舍,因为很舍得给银子,所以住的是位置最高的两间,依山而建,有个小小的露台,走出去可观山间云岚。
纪澄站在露台上嗅嗅了风里传来的清香,不得不说到山中来的确让人心旷神怡。黄昏微寒的风让纪澄觉得脑子里像饮了薄荷水一般,畅快而清爽。
身后沈彻道:“我给你提了两桶热水,你泡一泡吧,不然明天肯定会一身酸痛。”
澡桶一看就是没用过的的,散发这新鲜木头的香气,桐油发亮。
热腾腾的水的确舒缓了纪澄的疲劳,心里觉得只要沈彻不作妖的时候,人真的不难相处。
纪澄没泡太久的澡,和沈彻在一起总是觉得心里不安稳,生怕他不知何时就闪到自己眼前来,反正指望沈彻有什么羞耻心,那可就太天真了。
纪澄换了件水蓝色的襦裙,薄薄的轻容纱被山里的晚风拂起,像盛开的夜光兰一般幽亮,因刚沐浴过所以脸上泛着水润的嫣红,仿佛有水汽从她肌肤里透出一般。
纪澄也不知在想什么站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沈彻就倚在他房间的露台上看着她。
见纪澄转头,沈彻才道:“过来吃晚饭吧。”
道观里的晚饭没有荤腥,两道野菜,几张白馍,还有山泉。
“吃饭的时候不宜喝茶,等我们明天采了新茶制了再给你煮茶。”沈彻道。
纪澄在桌边坐下,折腾了一天,中午吃的是干粮,这会儿她还真是饿了。
只是沈彻却不动筷,反而起身拿了张棉帕过来,“你发尾弄湿了怎么不绞干?”
“哦,让它自己干就行了。”纪澄其实很没耐烦心去绞干头发的。
“你先吃吧。”沈彻走到纪澄身后,将她的发尾拿起来用棉帕裹着绞干。
纪澄的脸皮很厚,沈彻这么说,她还真就先吃了起来,一点也不客气,反正沈彻大部分时间对她也是十分不客气的。
道观的饭菜虽然很简陋,但是难得的是味道真不错,清淡可口,回味还有些清甜。
沈彻很有耐心,纪澄甚至都没感到身后的头发有被拉扯的感觉,比榆钱儿伺候得还好。不管真情假意,至少这一刻纪澄觉得心里有些淡淡的甜意,若是能不这么理智的话,纪澄心想她也会被沈彻骗去的。
只是此时或有恩爱,他日转身时,可就有得痴情女哭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