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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老大沉下来呢:“你敢说你没有再嫁的念头?”
  荣氏:“我是想再嫁,可……”
  木老大:“宁兄弟,你听到了,老三刚去,她就急巴巴的要改嫁,我、我心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荣氏:“你……”
  宁强看着紧紧拽着荣氏的桂花,又看看桂花身上洗得发白又摞着补丁的衣服,抬眼扫了一眼穿得整整齐齐的木家人,嘴角露出冷笑:“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木老大:“老三去了,她想再嫁本也没什么不对,我当初只是气不过老三尸骨未寒她就和人勾搭,如今咱们木家是肯定留不住她了,也不想留,我们准备今晚就给她送走。”
  荣氏:“我没有、我没有勾搭人,我没有……”
  宁强:“桂花呢?”
  木老大:“桂花是我木家人,当然是我们养着了。”
  正说着,远处来了一辆马车,身边还跟着几名仆从,到了木家这里马车停下。一名男子挑帘将手搭在仆从胳膊上,嫌弃的看了一眼小土路,挑拣着地方从马车上下来,还没进院子就迫不及待的喊:“不是说今儿就把人送过去吗,怎么还没送过去,咳咳……这什么味道。”
  荣氏下意识的抱紧桂花。
  木老大脸上的表情僵住。
  宁强看了一眼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你们是谁?来接谁?”
  马车上地主家的木管家看了一眼人高马大的宁强皱起眉:“你又是谁?”转头又看向木老爹:“我说木桩,我是看在咱们也算是没出五服的关系上,才把这个好事儿留给你们家,桂花到底送不送过去,你们要是不送,把定钱退回来,我们选别人。”
  木老爹脸上露出笑容:“送送,我们肯定送过去。”
  宁强不着痕迹的往荣氏和桂花身边靠了靠:“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老爹:“大侄子,咱家至今住的是茅草屋,有多穷你也看到了,荣氏又要改嫁,桂花这没爹又没娘的,我就给她定了一门好亲事,咱们隔壁村的地主家,桂花过去了就是少奶奶,将来吃香喝辣的,总比跟着咱们一家子穷人强。”
  荣氏:“那是个傻子。”
  木老爹瞪了她一眼:“什么傻不傻的,聪明的有什么用,能吃饱饭吗,能比得上地主家吗?”
  荣氏:“他小小年纪经常犯疯打人。”
  木老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哪家婆娘不挨打,你以为人人都是咱们家三儿那样把你当个宝儿呢。”
  荣氏气得浑身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紧紧的搂着桂花吧嗒吧嗒掉眼泪。
  木老爹伸手去拉桂花:“走。”
  “慢着。”宁强伸手拦住木老爹。
  木老爹撕下了一直伪装的面具:“大侄子,你能送来三儿的遗物,我们全家都感谢你,现在是咱们木家的家事,还希望你别插手。”
  荣氏抱紧桂花:“父亲,老三才走,尸骨未寒,你真的就要卖了他的女儿吗,你就不怕老三晚上来找你?”
  木老爹脸上满是不耐烦:“我是桂花的祖父,我还能害她不成。你赶紧的,别惹了木总管不高兴。”伸手去抓桂花的小细胳膊。
  宁强抓住木老爹的胳膊,木老爹沉下脸:“大侄子这是管定咱们木家的事儿了?”
  “咱们木家的事儿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手。”木老二领着村里的村长和宗亲族老以及一帮青壮迅速奔过来,不少人手里拿着镐头木棍,一名老者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阴森森的盯着宁强。
  宁强抓着木老爹的手没放:“我一个外人自然管不了木家的事。”
  老者和木老爹的缓和了脸色,木老爹:“还不放手。”
  宁强没放手:“我这次千里迢迢的过来,也不单单是给木三哥送遗物,还有别的事情。”
  木老爹:“什么事?”
  宁强:“木三哥活着的时候在军营里已经给桂花定了亲事,木三哥过世了,对方怜惜桂花,我这次正好公干到此,他们就委托我接桂花进京。”
  ……
  木老爹傻了眼。木老大:“你说定亲就定亲了?你有证据吗?你该不会是想拐了我们家桂花吧。”
  站在老者身后拿着镐头棍子的男丁们瞬间将宁强和跟在他身边的赵虎围住,宁强和赵虎二话不说抽出寒光闪闪的腰刀。
  宁强:“这是军营里面的刀,我这次来也有路引,有我们主帅发的公函,你们若是不信自可到衙门去查证。至于拐了你们家桂花,你们若是不放心,大可同我一起上京,看看我说的究竟是不是实话。”
  木老大:“老三给桂花定亲了?只是嘴巴说说哪能作数,如今老三去了,桂花的亲事必须由祖父做主。”
  宁强冷笑:“你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三哥当初给桂花定的婆家是丁百户,人家是正六品,官职比县令都大,你们说不作数,要不要先问问人家?”
  拄着拐杖的老者:“不能听你一面之词,你想带走桂花,必须留下信物。”
  宁强:“好啊。”手腕一个用力,刀从手中飞出,插在老者面前,吓得老者蹬蹬后退差点儿没摔倒,宁强唇角勾笑:“这是我们前线军特制刀具,留下它做信物如何?容我提醒你们一句,我们这一路走来,每到一处地方都要换路引的,这次我到你们这里来也是报备过的。”
  围着宁强赵虎两人蠢蠢欲动的汉子们熄了心思,不少人看向拄着拐杖的老者,老者的目光落在荣氏身上,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军营的东西当信物自然可以,桂花的爹既然给她订了婚,我们木家绝不是背信弃义的人,桂花你也可以带走。不过荣氏,她不守妇道。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沉塘以儆效尤。”
  第140章
  荣氏睁大了眼睛。
  赵虎身形一动,宁强拽了他一下:“你们这是想要动用私刑?”
  又一名老者站出:“我是溪下村的村长,姓齐。”村长指着拄拐杖的老者:“这是木氏一族的族长。这位军爷,这一族有一族的规矩,荣氏不守妇道,木氏一族想要处置她无可厚非。时候不早了,军爷还是带着桂花早点上路为好,咱们这穷乡僻壤的,路上可不太平。”
  赤裸裸的威胁,宁强强压着怒火:“荣氏是否守妇道,自有县令大人定夺,你们认为他不守妇道,不如同我们一起去见官。她若是真的不守妇道,到时候在全县的百姓下见证沉塘,更能起到警示作用。”
  木氏族长冷笑一声:“咱们族里出了这样的妇人本就颜面无光,军爷还想让全县百姓知道,这是定要让我们木氏一族在县里彻底抬不起头来吗?”
  围着宁强和赵虎的男丁们纷纷用镐头指着两人,就等着族长一声令下,哪怕对方是军营来的人也不怕,山高皇帝远,尸首往山上一扔,谁知道发生过什么?
  宁强咬牙,看了一眼荣氏,他今天能带走桂花,但是荣氏肯定救不下来。
  荣氏眼泪滚滚而落,她这会儿反而不知道害怕,只要桂花能被救出去,她沉塘就沉塘,横竖她这辈子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说不得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呢。
  宁强看着荣氏决绝的眼神,懂了她的选择,伸手接过桂花:“木族长说得……”
  哒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宁强眼中露出惊喜。
  十多个骑着马腰挎宝刀的军兵从乡间小路上过来,为首的正是本地的驻军,宁强的老乡宁旺:“宁强,你怎么这么久,大家伙儿都等着你一块儿喝酒呢。”
  木氏族长和村长一众人脸色铁青。
  玫红长出一口气:“幸亏那位叫宁旺的军爷去找了宁强。”
  杏黄一撇嘴:“什么叫幸亏呀,要说幸亏那也是幸亏当地的县令,县令派人给宁旺那边送了信儿,说溪下村那一溜的几个村子宗族势力极为庞大,要是宁强他们过去不发生冲突还好,真发生冲突了保准吃亏,宁旺这才点了人手骑马过去给宁强撑腰。”
  玫红张大嘴巴:“竟然是这样!这宗族势力有这么大?”
  杏黄:“我以前也不知道,这两日倒是听了不少,闽浙江右有一些地方的宗族势力极为庞大,说是县令要办事也得事先同族长商量呢。”
  玫红表示开眼了。
  杏黄咬着牙:“二奶奶,这事儿绝对不能完,咱们得想办法把银子要回来,这银子就算打水漂喂狗都不能给他们。哦,还得狠狠打他们一顿,谁让他们打了荣姐姐和桂花呢。”
  孟蝶没吭声。
  杏黄急了:“二奶奶?二奶奶您怎么不吭声啊?”
  孟蝶阴沉着脸没好气的看了杏黄一眼:“平日里让你多读书你就是不肯。”
  “啊?”杏黄傻眼:“这、这啊?”这和读书有啥关系啊!
  湖绿轻轻拉了一下杏黄的衣袖:“杏黄姐姐,咱们太祖建国的时候,遗产的律法没有重新制定,就沿用的前朝例。前朝规定,人死后无儿子的,就由族里择五服之内的男丁继承遗产,只有五服之内没有男丁,女儿才能继承。这事儿就是打官司也打不赢的。”
  杏黄傻眼:“亲生女儿不能继承,反而要给那些不知道隔了多少房的侄子继承?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孟蝶狠狠惯了一大口冷茶压下胸口的怒火:“女儿是外姓人,把财产给女儿了,这银子不就姓了别人家的姓儿?给隔了不知道多少房的侄子,那也是自己家的姓。”
  “这、这……”杏黄气得在屋里转圈:“二奶奶,这事儿就只能这么算了?”
  孟蝶靠在椅子上:“你一会儿还回大营是吧?告诉你们二爷,荣氏母女的事儿绝非个例,他若是得空,最好再派人去那些阵亡兵士的家里瞧瞧,尤其是前朝时贞洁牌坊多的地方,不说事事看顾,一两年之内最好走一趟。”
  杏黄愣了愣:“贞节牌坊?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哎呀!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那县令派人给宁旺送信儿的时候就说溪下村那边几个村子前朝的时候贞节牌坊特别多,这、这有什么关联吗?”
  孟蝶看着杏黄满脸无语:“你真真是除了做饭什么都不上心。”
  杏黄一扬下巴:“二奶奶说过的,人生短暂,能把一件事情做到极致就已经是非常成功,不枉此生了。”
  孟蝶:……
  玫红和湖绿窃笑,屋内沉默的气氛松动,一直盘旋在孟蝶胸口的怒火被杏黄这么一打岔也散去不少。
  孟蝶:“前朝的贞节牌坊不是白白颁发的,最开始前朝太祖说可以除免本家差役,也就是这家出了个贞妇,他们家的男丁就可以免除徭役之苦。”
  “这……”杏黄皱着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孟蝶失笑:“觉得不对就对了,守贞的是妇人,得好处的是男丁。前朝中后期又发展为出了贞洁妇的地方,全族可免三年税收。”
  湖绿失声:“那如果这个族里左一个贞洁妇,右一个贞洁妇,岂不是一直都不用上税了,还不用服徭役!”
  杏黄:“这不能吧,贞洁妇都是寡妇,有没有寡妇那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玫红:“那可不一定,杀了男丁不就有寡妇了。”
  孟蝶无语片刻:“哪有那么麻烦,想要寡妇还不容易,许给还有一口气的老头儿,或者故意找那身子骨不强壮的男人结亲,随随便便就有寡妇了。到时候守不守贞洁还不是他们说了算,不然为何本朝太祖强硬废除这贞节牌坊。”
  湖绿冷哼一声:“我懂了,那些贞节牌坊多的地方欺负孤儿寡母习惯了,就算本朝没有了这贞节牌坊,他们祖上传下来的,骨子里还是喜欢欺负孤儿寡母,只要有一点儿机会,他们就会想尽办法从孤儿寡母身上榨出好处来。”
  孟蝶颔首看向杏黄:“你回去的时候提醒你们二爷一声。”
  杏黄连连点头:“我肯定好好同二爷说,绝不让那些混蛋占半分便宜。”说完踩着风风火火的步子气哼哼的离开侯府。
  湖绿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孟蝶:“二奶奶,眼下荣氏母女接过来了,她们以后肯定不会再受苦的,至于其它事情都流传多少年了,想要改变肯定是不容易,您还是多宽宽心,别着急。”
  孟蝶接过湖绿的茶杯,这是担心她着急上火了:“放心吧,我不会过于思虑这件事的。此事不好办,得从长计议。”
  玫红也跟着劝:“二奶奶说的是,得从长计议,律法在那里摆着呢,打官司都打不赢,咱们能护着荣氏母女就已经很好了。”
  孟蝶笑着点头,喝了一口茶,重新躺回软塌上,心中开始琢磨这件事。这事儿确实不好办,倒不是律法的原因。孟蝶有自信说动皇帝更改律法,甚至于就算她惨遭滑铁卢没能说动皇帝,她也能说动皇后。
  皇后去劝说皇帝更改律法,十成十的成功。
  但是改了律法就行吗?肯定是不行的。梦中世界已经算得上先进,他们那里律法规定父母的遗产所有子女享有平等的继承权。结果应用到实际中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曾经那边还流行过一个说辞,说儿子是建设银行,换言之需要买房买车等等,女儿是招商银行,不用花钱还可以收彩礼,还很多人都很认同这个说法。
  父母在时,家里的财产都是如此分配,父母不在时,如何分配不言而喻。所以律法只能治标,还是最浅淡的那一层标,根本无法治本。
  更改律法这条路除了听着爽,实际应用中没有太大的作用。要改,必须改变世人的观念。
  现在世人的观念是女儿是外姓人,是别家的人,侄子则是自己家的人,是自己人。当然这里面还参杂着别的因素。
  比如说女孩不容易自立门户,就算是招婿也多有被姑爷拿捏的,因为她们从小就被教育着靠男人,长大后这种思想很难更改,以及女子赚钱不容易,招婿之后大多要靠着父母维持生计,很难自己闯出一份家业来光宗耀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