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有些担忧地看向郭骥,郭骥淡然地说:“自然没问题!”
郑大成走出来,对袁岳等人说:“郭骥后背有伤,在帖木儿那里可没人给他医治,一路颠簸,不处理下怕回不到营地。”
一百多里路,不是短时间可以到的。
袁岳听闻,挥手之间,一名骑兵就拿出了药箱,有人将郭骥劝下马,一群人围着就挡住了风,在寒冷的天,众人看着郭骥背后的伤,也不由地暗暗吃惊,刀口虽然不深,但很长,几乎纵穿整个后背。
军士看着有些殷红的伤疤,有些庆幸此时是冬日,这要是在夏日,如此草草处理伤口怕早就化脓了。郭骥刚刚还谈笑风生,当酒精撒至伤口时,整个人顿时青筋直冒,紧咬牙关,双手抓住一旁霍邻的大腿,死命的掐着。
两声惨叫……
霍邻叫得比郭骥还大声,你妹的,好歹你有心理准备,知道会疼,我呢,我这是无妄之灾啊……
纱布缠上伤口。
这里的条件与环境无法缝合伤口,只能回去再处理。
郭骥打着哆嗦:“这到底是什么药,为何如此疼痛。”
“那不是药,是酒精,酒之精华,有消肿去脓的功效,也是军备物资。你不知道,自从有了这个东西,无论是征战安南还是对战哈里,我们的伤兵出现伤口恶化的只有百分之三四,珍贵的很。”
袁岳解释道。
郭骥不由称奇,更是感慨:“有了这东西,咱们的战力就更强了。”
伤兵就是老兵,老兵就是战斗力。
“走吧,这里不宜久留。”
薛夏看了看有些阴沉下来的天空,很是担忧。
“走!”
众人再启程,这一次没有耽误,奔走半个时辰后休整,之后再次上路,直奔昌都剌的大军营而去。
日月旗下,军营热烈。
杀猪宰羊,炊烟袅袅。
朱棣带徐辉祖、宋晟、刘儁、杨荣、瞿能等一干人员出大营十里,迎接傅安、郭骥等人。
此时风起,天欲雪。
傅安、郭骥等人驱马而至,看到朱棣、徐辉祖、宋晟等人,更是热泪盈眶。
朱棣走上前,要给傅安牵马坠蹬,傅安哪里敢受如此大的礼,连忙翻身下马,对朱棣行礼:“傅安见过大将军与诸位。”
朱棣一把抓住傅安的手,仔细打量着,微微点头,开口道:“皇上可是给我这个当叔叔的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都要带你们回家,知你归来,皇上定会欣喜。傅苏武,辛苦了,诸位,你们辛苦了!欢迎回家!”
傅安、郭骥、孙良一干人感动不已。
九年阴霾,一朝散去!
朱棣与众人上马,直入营地,无数军士齐声高呼“傅苏武”之名。
大帐之内,傅安、郭骥等人再次行礼,感谢诸位将士,朱棣大笑着安排酒宴,并下令除轮值军士外,三军大庆。
徐辉祖嘘寒问暖之后,转而问道:“帖木儿可有过多为难,这九年来是如何熬过来的,可与我等说上一说?”
傅安自是应下,时光回到九年之前,帖木儿突然撕掉了伪善的面具,露出了狰狞的屠刀……
众人聆听,仿若置身撒马尔罕,与傅安等人一起经历那跌宕起伏的岁月。
酒也温了七八次,菜又热了六七回。
朱棣耐心听着傅安、郭骥等人的讲述,不时关切,当听闻郭骥被人砍伤,不由大怒:“帖木儿竟如此欺大明使臣,早知道就应该给哈里也补上一刀。朱高煦,去把巴启山拉出去,给他一刀!”
朱高煦正在喝酒,突然听闻此话,不由愣住,还没来得及起身答应,就听到徐辉祖、宋晟在一旁助威:“对,砍他!”
杨荣、刘儁、郭三省等人一脸苦相,你们这是喝高了还是装糊涂啊,巴启山已经作为俘虏押送到哈密去了,这个时候很可能已经在前往嘉峪关的路上了,那么多俘虏总不能在大营里,万一前面在打仗,俘虏这边出点事,可能会影响全局,如此风险朱棣是不会冒的。
傅安思虑再三,还是问道:“大将军缘何不用哈里逼退帖木儿,这样不就可以免于一场战事?”
朱棣呵呵摇了摇头,严肃地说:“以哈里让帖木儿退兵?呵,傅苏武,我答应,我的将士们也不会答应,朝廷也不会答应!”
“为何?”
傅安很是不解,不打仗就能解决问题,不是一件好事吗?
朱棣看着徐辉祖等人,威严地说:“为何?因为本将军带大明最精锐的力量而来,带十五万大军而来,朝廷多少财力,多少民力支撑这一场战事,若不能一战撼动天山,打出百年和平,我们就是大明的罪人!再说了,哈里区区四万人,这点军功如何够十五万军士分的?”
傅安哀叹一口气,是的,帖木儿不死,帖木儿帝国的力量不减弱,难保他们不会再次东征。
罢了,这些事,不是自己所能想。
这一场酒宴,诉说入夜,才在风雪之中结束。
朱棣、徐辉祖、宋晟并没有休息,而是召集了薛夏、索靖、郑大成、杨荣、霍邻等一批人分析取得的情报。
郑大成很是严肃地说:“虽然掌握的情报有限,但可以肯定,帖木儿手中的重骑兵数量超出了一万,但不会有三万之多,很大可能介于一万五千至两万三千之间。这些重骑兵遮蔽全身,人与马皆无漏洞。想要对付他们,寻常弓弩,包括火铳,都没有任何作用。”
“重骑兵吗?这倒是一个难题。”
朱棣微微皱眉。
徐辉祖、宋晟也不由深吸一口气。
重骑兵从来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担负着破阵、碾碎阵型、击溃先锋军、毁灭士气的作用,受限于高标准、高要求、重装备,重骑兵的数量通常并不多,也无法成为主流,只能作为杀手锏,像帖木儿这种直接打造出一两万重骑兵的王朝,可谓是大手笔。
杨荣开口道:“重骑兵难克,杀伤力巨大,我们不能直接硬碰硬,像是对付哈里时候的便宜,怕是没机会再遇到了,是时候拿出我们真正的底牌,动用一切力量打败帖木儿了。”
霍邻期待地看着朱棣,自己听从了宣青书的建议,现在可是一名合格的神机炮操作手,面对哈里的时候,没轮到自己出手,想要一炮立下军功,只盼着帖木儿来了。
第九百零七章 阴暗的图谋(二更)
啪,啪!
鞭子抽打在哈里赤裸的背上,一道道血痕显现出来,哈里紧咬着牙关,任凭鞭子抽打而不发出一声哀嚎与求饶。
穆罕穆德见哈里已是痛苦不堪,连忙拦住行刑之人,对帖木儿求情:“苏丹,哈里败给大明,实非其所愿,况大错已铸成,再惩罚下去也无法挽回死去的军士,眼下最紧要之事,是商议如何对付明军。”
帖木儿阴沉着脸,对哈里森然地说:“我打你,不是因为你输给了大明,而是因为你输掉了战争,到现在还不知道到底输在了哪里,连一点有用的情报都带不回来!”
哈里也委屈,自己是当真不知道啊。
兵分两路,卡拉奇带人走了,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卡拉奇稀里糊涂臣服大明,他也没说为啥啊。至于后来作战,命巴启山、羌支历带兵攻朱棣两翼,然后中军突破,三路配合,完全可以击溃大明。
可谁知道羌支历遇到了什么,听说被砍掉了脑袋,而巴启山也瞎了一只眼,还是被步兵用火铳打的,那玩意能打中他,他也真够倒霉了……
自己攻击受挫,是因为遭遇了大明的大车与陌刀军,之后还没来得及冲锋,人家又派了骑兵出来,再后面,大明就发动了全面反攻,自己也收到背后有大批明军骑兵的消息。
这场战事打得不清不楚,自己输得不明不白,你现在问我怎么输掉的,我哪里知道,卡拉奇没告诉我,羌支历没告诉我,巴启山就说是被步兵和骑兵打败的,我哪里知道为何输得如此稀里糊涂,我也想知道啊。
“把整个作战过程详细说一遍!”
帖木儿免去了哈里的刑罚,却也没让他养伤去。
哈里将作战部署、中军作战过程说了一遍,然后为自己开脱:“我的失败,都是因卡拉奇的背叛!若他能在东北方向给明军压力,促使朱棣调动中军,我的部署绝不会出问题!”
帖木儿分析着军策。
失利哲在一旁推演过,对帖木儿道:“哈里作战,考虑并非不周祥。卡拉奇的背叛,确实是意料之外的事。若卡拉奇的力量在,明军不可能如此集中力量对付哈里。”
米兰沙听闻之后,很是不乐意:“连自己的部下都驾驭不了,失败也是理所当然。”
失利哲皱眉:“卡拉奇是一名宿将,追随苏丹十余年,从未有过背叛!他出人意料地臣服大明,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帖木儿冷哼一声:“不知道的原因?什么原因都不应该臣服于敌人!卡拉奇不再是我们的人,他是我们的耻辱,是背叛我们的人!击败大明之后,我将砍下他的脑袋!”
哪怕是穷途末路,也应该抗争到底!
投降?
那是背叛者的选择,真正的勇士会选择战至最后一滴血,战至生命最后一刻!
米兰沙见失利哲退下,接着说:“苏丹,哈里的失败只在于没有统一的指挥,战线拉得太长,攻击的时机也没有选择对。我们应集中所有精锐力量,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大明,而不应再寻求分兵。”
盖苏耶丁皱眉:“不分兵?我们有十五万大军,正面作战,一次又能投入多少战力?苏丹,哈里在布阵上并无不妥,应分兵攻大明左右两翼,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中军压力,同时迫使明军分散力量,为突破明军军阵创造机会。”
帖木儿看向木孙:“你认为如何?”
木孙进言:“苏丹,明军能在正面打败羌支历、巴启山,能迫使卡拉奇投降,并留住哈里,想来其战力并非如我们预想中不堪。若分兵作战,不宜过于单薄。而一旦分兵过多,又会致使中军力量不足。”
“不妨先列阵于正面,全面施压明军,迫使其将主力集中于正面,然后派遣军士试探明军,察其虚实。若发现大明左翼或右翼空虚,则可临机决断,调动骑兵机动左右,给明军致命一击。我相信,我们的骑兵在抵达明军左右两翼时,他们的步兵还来不及调动。”
穆罕穆德、盖苏耶丁等人不由吸了一口气,木孙不愧是苏丹的影子,智谋第一,这种作战方案即保证了主力安全,也照顾了整个战局,且所有作战安排都将出自帖木儿之手,以他丰富的经验与敏锐的洞察,一定能在最恰当的时机,给大明毁灭性的一击!
帖木儿点了点头,赞同了木孙的安排,看向哈里:“你刚刚说起巴启山被一种火铳击伤,那种火铳比你在马哈麻手中缴获的更厉害?”
哈里连忙点头:“巴启山是如此说,而且火铳击发时的声音很大,容易惊住马,最不可思议的是,明军还在火铳前端安装了短剑,这些剑可以刺马,也可以刺骑兵,若骑兵失去机动,很容易被他们刺下战马。”
帖木儿呵呵冷笑:“大明也就只剩下这点伎俩了,可他们妄想以步兵对付骑兵,拦住骑兵,那是痴心妄想!明日进军,去昌都剌!”
哈里连忙喊道:“苏丹,苏丹爷爷,让我跟着一起去吧,我一定要洗刷身上的耻辱!”
米兰沙着急起来,穆罕穆德也有些不安。
以哈里的本事,苏丹的主力,若给哈里一次机会,他定不会再失败。一旦他重整旗鼓,立下军功,苏丹的接班人是谁就很难说了。
帖木儿也清楚这一点,沉默了下,终还是拒绝了哈里:“你给了你机会,连同五万精锐,可现在只有一个人回来了,你还有什么脸面再要机会?去吧,去亦力把里城,在我打败大明的军队之后,你将带着我胜利的消息,去撒马尔罕的牧马场。”
哈里脸色铁青,看着绝情的帖木儿,并没有申诉。他现在是苏丹,不是爷爷。
走吧,回去吧。
哈里落魄地走出营帐,盖苏耶丁送行。
盖苏耶丁叹了一口气:“事情怎么会成为这样。”
哈里目光中透着哀伤,对盖苏耶丁说:“我遇到过卡拉奇,他似乎很想告诉我什么,却没有说出口。你与他很是熟悉,知道他为何会背叛我吗?”
盖苏耶丁摇头:“卡拉奇是一个心性坚韧的人,多少年了,恶战他经历过不少,从未有过动摇。若他选择投降,那一定是因为他遇到了无法抵抗,连真主都绝望的事。”
哈里看向盖苏耶丁:“如果是这样,那苏丹岂不是很危险?”
盖苏耶丁摇了摇头:“卡拉奇带的是轻骑兵,又要经过北塔山,很可能遭遇了明军大批力量,被封在了战场之中,力战而竭,不得不投降。你也知道,那种带短剑的火铳对狭窄区域的骑兵是很有威胁的。苏丹带有重甲骑兵,又要正面作战,自然不存在这种危险。”
哈里想想也是。
盖苏耶丁拉着哈里,见左右无人,便低声说:“在你出兵之后,苏丹曾去找过朽。”
“朽,那个占卜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