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只是开了个头,天劫立即吓得浑身一抖,险些将馒头甩出去。
那灾民话音未落,天劫便条件反射般抱住馒头,撒开腿,拼尽力气往前跑。
然而刚跑了两步,便被身后追上来的灾民一把捉住了,用力掼在地上。
黑色的身影围拢在他周围,迅速将他头顶的光线尽数遮蔽。
像是已经非常习惯这样的围追堵截了,天劫知道逃不掉,不反抗,也不挣扎,只抱住头,蜷缩成一团趴在地上。
拳脚噼里啪啦砸下来,他闭上眼,憋住一口气,不吭声。
“哎!干什么!你们怎么那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孩啊!”
有人远远地喊了一声。
打人的几个觉得自己占着理,也不怕,一边继续拳打脚踢,一边恨恨地回:
“你还不知道吗?”
“这小孩是千年不遇的灾星!”
“他们兄弟两个,是什么道体,什么灵根,将我们这方圆几百里的气运和雨水,全部吸走了!”
“咱们这里小旱两年,接着大旱四年,正正好就是他们兄弟两个出生的时间!”
“对!若不是这灾星降世,我们原本连年丰收,衣食富足,何至于沦落到现在饿死街头的地步!”
“是啊!都是他!这小孩不能留!”
“打死他!可以救活我们十几个村子的人!”
那打人的灾民讲得头头是道,惹得围观的饥民唏嘘摇头,一时都不敢上前劝阻了。
说到底,如今大家都朝不保夕,自顾不暇了,根本没有人在意一个小孩的死活。
背上的踩踏倏然消失,一个温热的身体覆上来,将天劫紧紧抱住。
“你们别打我弟弟,别打他……”
背后传来男孩细弱的声音,几乎尽数被拳脚棍棒的噼啪声淹没。
“哥……”
天劫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呼唤。
抬起眼,目光从混乱的人群中穿过去,天劫紧紧盯住那一线天光。
拳脚棍棒砸在皮肉上的闷响仍旧不断在耳边响起,只是这疼痛不再落在天劫身上。
背后那个同样瘦小的身躯,帮他挡下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巡逻的官差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上前来维持秩序。
打人的灾民到这时才肯作鸟兽散了。
男孩将怀里蜷缩成一团的小孩松开,抬手将他扶起来,
“阿液,伤到哪里了,给我看看?”
男孩满心满眼都放在弟弟每一处青紫的皮肤上,却全然不在意自己背上的伤痕和唇角的血水。
天劫抬起手,帮对方擦去唇角的血渍,“哥,我可扛揍了,他们才伤不到我。”
天劫说着,手臂伸向自己的腹部。
男孩看到,脸色一白,攥住天劫手腕,“是不是肚子坏了?”
天劫顺着对方的力道,从怀里将手拿出来,掌心托着的一个白面馒头,被小心翼翼送到对面男孩眼前去。
天劫咧开嘴,笑得纯粹,
“哥,我拿到馒头了,奶奶……奶奶有救了!”
说罢,天劫将那馒头用力塞进男孩怀里去。
男孩将馒头接下来,眼眶发红,到底没让泪水落下来,只是从唇角扯出一个笑,抬手揉了揉天劫的头顶,
“阿液真厉害!”
然而他早该知道的,打从出生以来,他何曾遇到过一件顺遂的事情,这一次,又怎么会轻易如愿?
那馒头,最终也没能送进奶奶的肚子里。
他哥将馒头掰碎了,塞进躺在窝棚里、双目紧闭的老人嘴里,馒头碎屑立即又顺着老人嘴角漏下来。
他哥唇角紧绷成一条线,又掰了一粒馒头下来,撬开老人的牙齿,强硬地塞进去。
旁边躺着的灾民看不下去,摇头叹息,
“孩子,别白费力气了,你奶奶今天一早,天还没亮,就去了……”
天劫站在窝棚门口,怔怔地望着男孩不停地往老人嘴里塞馒头的模样。
他哥怎么可能不知道奶奶没能等到他们的馒头,他哥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奶奶,阿液给你带馒头回来了,你吃一些……”
他哥不断喃喃重复着这样的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天劫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无力,更恨自己在这样的时候,竟然病倒了。
他躺在稻草堆里,浑身发烫,意识模糊,不断重复喊:“哥,我跟你一起出去,他们不敢打你,他们打我,我不怕疼……”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某个黎明前,天劫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到男孩侧身趴在他边上,睡着。
男孩看起来比天劫生病之前又瘦了,眼眶和脸颊凹陷着,浑身上下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新伤加旧伤。
脸上那块的伤口看着尤其触目惊心,不知是被谁拿镰刀一类的利器剜的,一道窄长的口子从唇角绽开到耳根,露出里面暗红的血肉。
天劫抬起手,颤抖的指腹悬在那伤口上方,想要触碰,又不敢。
男孩显然睡得很浅,天劫这样细微的动作也让他惊醒,蹙眉睁开眼。
“阿液,你醒了?”
男孩声音嘶哑得厉害,垂着眼下意识去摸手边的水袋,“渴不渴,喝些水……”
话说到一半,捏了捏扁到一滴水也漏不下来的水袋,男孩顿了顿,撑着手臂晃悠悠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