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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力德连连堆笑应“是”。
  他一贯会揣摩上意,别说陈帝在顾府门口露的那点意思了,就单说陈帝现在的询问对象,就能看出他心里的想法。陈帝要是正经想要封赏功臣,该放到朝堂之上,让百官议一议,那是光明正大、谁也抹不掉的战功,但是陈帝这会儿和他这一个内宫阉人商讨。
  冯力德可不管这会不会让人寒心、又有没有什么不妥。他只知道讨好了陈帝,让陈帝顺了心,他才会有好日子过。
  当即满脸堆笑道:“陛下说得极是,只是这卢氏到底是女子,按照平常官员赐赏,恐怕不合对方心意。陛下一向体恤下臣,不若比照官员品级换成后宫份例如何?”
  第95章 结发34
  陈帝对冯力德的话没置可否, 但以后者多年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看出了陈帝的满意之态的,这会儿不过是缺个台阶。
  这恰恰巧是冯力德最擅长干的事, 当即一番龙屁吹过去, 三两句就把这事装点得冠冕堂皇:听起来全是“帝王的仁慈体恤”,底下半点龌龊心思都没有。
  陈帝这才勉强满意地颔了下首。
  冯力德又趁热打铁:“陛下以为、以淑妃位份例赏下如何?淑妃是九嫔之首, 位视九卿。奴不知朝事,只能斗胆揣测, 若有不妥,还望陛下恕罪。”
  陈帝摇头:“如此大功,三公之上擢赏未必不可破例。”
  “三公”对应的后宫是“三夫人”,三夫人之上,就该是皇后了。
  只是后位实在并非轻许出去的位置, 这下子就连冯力德也噤了声。
  陈帝摩挲了一下拇指上的扳指, 回忆着刚才看见的那一幕。
  盘着妇人发髻的女子盈盈下摆, 她分明屈了膝,可不知是那挺直的脊背、还是周身的气度,任谁都不会觉得她折腰。这人并非他一开始猜测的勇武力士, 她身形单薄、苍白虚弱甚至带着点病容,但是却让人一眼就能相信, 她确实能护得住一座城。
  旁边人久久没有答话, 陈帝到底是一哂,“算了,比照贵妃份例吧。”
  冯力德松了口气,连忙答应下来。
  又听陈帝感慨, “是巾帼,也是国色啊。”
  冯力德闻弦音知雅意, “陛下后宫正缺这么一位美人呢。”
  陈帝却声音一下冷下:“你这是什么话?朕难不成是那种夺臣之妻的昏主吗?!”
  帝王怒气来得实在突然,冯力德抬手就给自己一巴掌。
  动静很响,但伤却是没伤到,口中还能哀哀讨饶,“奴这张嘴、一贯胡吣。该掌!”
  陈帝冷冷地盯过去,只把冯力德看得背生冷汗,抽自己巴掌的手也从虚响,变成了实打实的狠手。
  好一会儿,陈帝才哼笑了一声,“就你会装相。”
  冯力德这才停了手,不顾脸上的抽疼,顺杆子陪笑称颂:“是陛下仁慈,奴才敢如此放肆。”
  陈帝不置可否,他只是又低垂下眼,又摩挲了两下扳指。
  ——这样的佳人配顾易那个不解风情的,可惜了。
  冯力德神经却仍旧紧绷着。
  君夺臣妻当然不合适,但帝王若是表露态度,有的是人帮他动手。君王永远是“清白无辜”的,有罪的是进谗言的佞幸、是蒙蔽圣听的奸邪……就比方说他。
  陈帝不想做“夺臣妻的昏主”。
  至于怎么让帝王名声清白无损地把人弄进宫里,那是他这种佞幸宦官需要考虑的事。
  恭送圣驾离去,顾易却觉得有点儿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但是他却没有找出原因。
  贤君圣主总少不了君臣相得,陈帝既然自诩贤明,当然也少不了厚待功臣,顾易这两年间也屡屡被陈帝叫到面前以示荣宠,他连更危险更猜忌的场面都经历过,可却没有像是今日这般不明缘由地烦躁。
  正这么想着,对上了侧边关切担忧的目光。
  顾易怔然了一瞬,忽地明白过来。
  是因为月娘在。
  经年过去,他变了太多,面目全非得自己都快要不认识了。但是他希望,起码在一个人那里,他还是当年那个赤忱又真诚的顾小郎君。
  只是在那溢着忧色的柔软注视之中,顾像是浸入了温热的暖流中,那点掺杂到情绪中的细碎冰粒倏地消融了。
  他能够坦然地轻道:“我没事,别担心。”
  月娘陪他走过了这一整程路。
  她见证了所有,本就是他最不必遮掩、也最不必匿藏的人。
  这骤然升腾起来的感觉太过柔软温暖,连其中夹杂的另一点还未及细细分辨的不适也淹没了。
  宫内。
  晚间侍寝的是位娇怯柔美还带着病容的美人。
  陈帝乜了冯力德一眼,道:“朕今日可未召人侍寝。”
  领了人来的冯力德忙请罪道:“陛下恕罪,是奴擅作主张。梨奴思慕君上却无从得见天颜,忧思郁结、致使成疾。奴以为陛下宽宏,又怜惜宫人,这才大着胆子,带人来见见陛下。”
  就陈帝白日里那要求,办法哪是那么好想的?何况他看中的还是顾家的夫人。就连冯力德也只能想点招,来拖延时间。
  陈帝脸上不辨喜怒。
  殿内静默许久,才听上首一声,“抬起头来。”
  这声叫得自然不是冯力德。
  那个名为“梨奴”的宫人早就被指点过,听得圣言,忙遵命而行——是被冯力德亲自指点,练了一下午的抬头——白日里的画面再现,本只有三分的神韵也像了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