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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缓缓走进了前院,小厮见到是她,忙见礼让到了一旁。
  到了书房门口,里面传来了嬉笑声,伍嬷嬷拉住了福王妃,不安地摇头,祈求道:“王妃,我们回去吧。”
  福王妃抬手挣脱开,脚步不停走了进屋。
  屋内一片混乱,不堪入目。福王妃站在那里,对衣衫不整的她们道:“你们先出去。”
  福王抬起醉醺醺的头,瞪大眼看了好一阵,才认清楚是福王妃,脸色一沉,不满地道:“你来作甚,出去!”
  福王妃朝慌乱裹上外衫,缩在那里不动的几人,声音陡然一沉,道:“滚!”
  这下几人不敢留了,忙不迭奔了出去。福王大怒,骂道:“好你个闵穂娘,你存心来坏我兴致!你小月子一次次乱跑,生怕不能给老子带来血光之灾,既不能生养,又不能伺候老子。与你那虚有其表的爹一样无用,老子要你作甚!”
  小日子,晦气。
  小产,晦气。
  不能生养,无用。
  不能行房,无用。
  闵大儒被质疑,无用。
  都是你的错,都怪你,要不是你的主意,我能被阿爹骂?
  福王吃多了酒,想要坐起来,又倒回了塌上,嘴上仍旧怒骂不止:“要你作甚,要你作甚!”
  以前不在意的点点滴滴,无比清晰在福王妃脑海里浮现。她蓦地发觉,她不是不在意,而是她有野心,有想要做的事,将这些琐碎的,如阴暗角落苔藓般令人厌恶之事,深深隐藏了起来。
  今晚的京城,世家贵族的灯棚,沿着朱雀大街一直蔓延下去。
  除了福王府。
  送来靴子与高小丫地址的人,目的不纯,福王妃一清二楚。她看到靴子时,就已经控制不住,毫不在意了。
  他没了用处,那些厌恶,亦如苔藓般,在暗处疯狂滋生。
  他要杀她,果真,她的怀疑没错。
  正好,她也想杀了他。这个念头,曾脑海中闪过了千千万万次。
  真真是,一无是处的废物,要他何用!
  福王妃走上前,面对不着寸缕,神色狰狞怒骂的福王,用尽全力挥起手,手上银光闪过,狠狠刺进了他的胸膛。
  第八十九章
  “她不想活了。”秦王妃立在廊檐下, 眺望远方,低低道。
  未尽的话,埋在了心底。
  换作是她, 可能也不想活了。
  夜深了, 重重院落隔绝了街巷的喧哗,月辉洒落, 天地一片寒寂。
  随嬷嬷手捧暖炉奉上前, 秦王妃的话, 令她鼻子一阵阵酸楚。
  秦王妃没接暖炉,转身往屋内走去,抬手拂去了脸上的冰凉, 吩咐道:“准备素色衣衫,琅哥儿珩哥儿岚姐儿他们着孝服。”
  随嬷嬷犹豫了下,道:“王妃, 福王妃她......圣上伤痛欲绝,只怕会惹了圣上震怒。”
  秦王妃脸上浮起讥讽的笑,“是给福王服丧,不是福王妃。”
  随嬷嬷回过神,自责道:“瞧小的都糊涂了, 福王妃犯了事,福王始终是亲王,是圣上的儿子,小的这就去准备。”
  秦王妃回屋洗漱, 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却了无睡意。
  齐重治与齐重渊进了宫, 沈士庵秦谅等一并被召到了承庆殿。
  京城的世家大族,今晚应当无人能安睡。
  福王没了, 只剩下了齐重治齐重渊。
  秦王妃脑中时而悲哀,时而亢奋,直睁眼到了天明。
  周王府。
  周王妃前去看过瑞哥儿,回屋后洗漱后,将睡得脸颊红扑扑的福姐儿揽在了怀里。
  罗嬷嬷收拾好衣衫钗环,轻手轻脚上前放下床帐,正欲转身去灭灯,听到周王妃低声道:“嬷嬷,年过了,一应喜庆的摆设都拆除,灯盏换成素净的颜色,给王爷准备几身素净的衣衫,瑞哥儿福姐儿蕤姐儿都着孝服。”
  “是,小的这就去备好,明早就让他们穿上。”罗嬷嬷小声应了,转身前去灭灯。
  周王妃感到怀里的福姐儿动了动,垂头看去,她不知何时醒了,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听着她们说话。
  “小淘气,这般晚了,快快睡觉。”周王妃点了点她的小鼻头,慈爱地道。
  福姐儿奶声奶气叫了声阿娘,拽着周王妃的衣襟,依偎在她身前,甜甜睡了过去。
  罗嬷嬷听到说话,忙走了过来,周王妃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离开。
  罗嬷嬷端着灯盏走了出去,屋内只剩下夜灯幽幽的光。
  周王妃又累又困,合上眼,片刻后复又睁开了,眼睛干涩,久久失神。
  若先太子还在,他们几兄弟关系说不上和睦,绝不会到今日你死我活的地步。
  她们几个妯娌,兴许会成为很好的手帕交。一起游玩赏春,一道在灯棚里看焰火。
  只可惜,她们终是形同陌路。
  福王无才无德残暴狠戾,死不足惜。
  福王妃那般决绝,定是没了盼头,不想活了,她都清楚。
  换作她,定会没有福王妃的勇气。她有儿女,为母则刚,若是留下他们兄妹离去,她只一想到就会心痛。
  幸好,四皇子五皇子还年幼,圣上已经年老,只剩下了两个年长的亲王。
  秦王已逐渐失势,不足为惧。
  乌衣巷那边,才是最可怕的对手。
  不知这次,可有乌衣巷的手笔。
  周王妃低头,亲了亲怀里的福姐儿,呢喃道:“阿娘在呢,阿娘定会竭尽全力,好生守护着你们兄妹。”
  乌衣巷。
  文素素饿了,吩咐灶房做了汤团。李三娘从灶房提了食盒进屋,守在门口的许梨花忙起身上前帮忙,文素素抬着下巴点了点案几的空处,“就放在这里。”
  案几上铺满了纸张,李三娘不敢去瞧,小心翼翼将碗放下了,“汤团刚煮好,娘子小心烫。”
  文素素说了声知道,“你们也吃一碗暖暖身子。灶间的火不要熄,多备着热水热茶点心炊饼等吃食。”
  外面发生了大事,李三娘他们虽不清楚究竟,文素素回来之后却未歇息,一股难以形容的肃然凝固在院子上空。厨娘婆子们都没敢歇息,等着随时候命。
  李三娘忙应是,前去灶房安排:“灶间余下了些馅料,小的去让厨娘都包好备着。”
  文素素唔了声,认真理着面前的纸。许梨花守着自己的那碗汤团,依旧坐在了门口守着。
  每当遇到大事时,文素素习惯将所有的事情一一列出,思索其中可能遇到的困难,解决之道。
  许梨花熟知文素素的习惯,每当这时,她便守在一旁,防着无关紧要的人前来打扰。
  逐一确认完,文素素将所有的纸收起来,放进了火盆中。火苗卷起,纸张没一会就化为了灰烬。
  文素素起身,坐回案几前,抬头看到许梨花还坐在那里发呆,面前的汤团也没动,定定打量了她片刻,问道:“害怕了?”
  许梨花恍惚了下,说不是,“小的不怕。小的就是想到了些别的事情,若是小的回到以前茂苑时,对着陈晋山这样的夫君,小的也会杀了他。”
  文素素一边听着许梨花的话,一边舀起汤团咬了一小口,忍不住唔了声,“你快吃吧,吃完去睡觉,无需你在这里守着。”
  汤团用上好的猪油,切成颗粒同芝麻一起做馅,加上弹牙的糯米,香得人发晕。
  许梨花嗯了声,羹匙在碗里搅动了两下,抬头对文素素道:“要是换作贵子哥那般,小的想到就难受得紧,透不过气,不过,小的还是会杀了他。”
  文素素失笑,打量着许梨花脸上那股不顾一切的狠劲,慢吞吞道:“别成日打打杀杀,贵子那样做,你可以与他和离。人与人不同,你别将自己也赔进去。”
  许梨花难得没同意文素素的话,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没一会又抬起头,道:“从来没盼头时,就不会想那般多。小的知道了人能如何过日子,有了盼头,要是这份盼头没了,就活不下去了。福王妃也是那样,小的身份低微,不敢同情她,小的胡乱猜测,福王妃是见福王没了前程,就活不下去了。福王妃不甘心只当福王妃,她有大志向。只这份志,托在福王的身上,着实太辛苦了。”
  文素素看着停下来的许梨花,她的眼眸里,不知是映着了灯光,还是泪光,亮闪闪的。
  “老大辛苦百倍,千倍,老大从不叫苦喊累。要是换作老大,可会如福王妃那般?”许梨花紧张地望着文素素,问道。
  文素素认真想了下,道:“我会。”
  许梨花楞在那里,文素素对她缓缓笑了笑,道:“别多想了,人与人不同,尽全力别让自己输,输了也别怨,不值得。”
  “是啊,不怨不悔。”许梨花神色松弛下来,低头吃起了汤团。
  两只汤团下肚,文素素吃出了一身细汗,在灯棚里吹得凉透的身子,彻底暖和过来。
  吃完漱了口,许梨花收了空碗去灶房,重新提了一壶水进屋,放在小炉上煮茶。
  文素素让她先去歇息,坐在小炉边守着煮茶,低头沉思。
  待天亮之后,衙门正式开衙,百官上朝。
  文素素看向滴漏,已经到了丑时中,离辰时的早朝,还有两个半时辰。
  福王妃院子的火,烧了近三个时辰,应当只剩下了零星的火光。
  福王的死,瞒不住。皇家要脸面,在天明时,当给福王安排一个比较好听的死法。
  这场火,便是很好的借口,福王妃就不会成为杀夫的凶手。
  究竟是丧子之痛重,还是江山社稷,皇家脸面重,很快便能见分晓。
  铜壶里的水沸腾了,文素素提壶冲茶,屋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瘦猴子喊了声老大。
  “进来吧。”文素素答道,随手再取了个空杯。
  瘦猴子闪身进屋,抬手待见礼,文素素将茶递给他,“坐。先吃口茶。”
  在外面跑了一夜,瘦猴子滴水未进,干得嘴唇都已经开裂。他忙接过茶盏,端着边打转,边呼呼吹凉,啜着呼噜噜吃了,抬起衣袖胡抹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