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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里的庄稼忙活完了,隋玉日常只负责照顾猪和羊,骆驼大多数是赵西平在养。
  “又去放羊?”孙大娘的目光在羊和猪身上扫过,说:“这两只羊你养得还挺好,断奶了也没掉膘。”
  隋玉不揽功,她搂着隋良说:“是良哥儿照顾得仔细,之前我们干活,都是他在照顾猪羊。”
  “小子挺能干。”
  隋良抿嘴笑了。
  姐弟俩前脚刚走,一个婢女打扮的小丫头四处张望着走过来,孙大娘都进门了,又退出来问:“你找谁?”
  “大娘,这里可是十三屯?隋灵你可认识?”丫鬟问。
  孙大娘往隔壁巷子指,说:“那条巷子就是。”
  隋慧只记得隋灵说过她住在十三屯,就打发小丫鬟过来先找隋灵。
  小丫鬟挨家挨户问人,隋灵在院子里洗衣裳,她听到声走出来,说:“我就是隋灵,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慧姨娘的丫鬟,姨娘昨夜梦到母亲,醒来心口不舒服,她让奴婢来接您和隋玉小姐去陪她说说话。”丫鬟口齿伶俐道。
  慧姨娘?隋灵愣住,她姐什么时候成姨娘了?她又是高兴又是恼,当即锁了门跟丫鬟走。
  “我姐什么时候成姨娘了?”隋灵直接问。
  “正月十三,已有三个半月。”
  隋灵更是气,这么高兴的事竟然瞒着她,在听到丫鬟问及隋玉时,她没好气地说:“喊她做什么?我们又不是一个爹娘的。”
  “慧姨娘说的。”丫鬟讷讷。
  “她不在家,这会儿准去放羊了。”
  小丫鬟听了便作罢,心想养羊的身上都有羊膻味,姨娘闻到味又要吐。
  隋灵憋着气跟丫鬟进胡府,跨进偏院,丫鬟才告诉她慧姨娘有身孕了。
  她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隋慧躺在床上还在睡,她靠吃药怀上了这个孩子,怀相不好,很是折腾人,昨晚吐了半夜,今早天没亮就喝了口水又吐。不过幸好反应大,若不是反应大,她还不知道孩子已经来了。前天大夫来把脉,喜脉很弱,说是可能刚刚足月。
  她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得知隋灵已经来了,她简单梳洗后出去见人。
  “姐,你可真享福,这会儿我要是在家已在忙活晌午饭了。”隋灵一见人就抱怨。
  隋慧没理她,转头问小丫鬟:“我堂妹怎么没来?”
  “小姐说隋玉小姐去放羊了,不在家。”
  “你堂妹比你亲妹还重要是吧?”隋灵越发不愤。
  隋慧一听羊就想到前天吃的羊肉,她捂嘴干呕一声,挥手示意两个丫鬟下去。
  “你可去看过大哥?”隋慧喝口水压压,又问:“我听说春耕的时候,役人都下地干活了,你可去找过他?”
  隋灵哑声,她心虚地推托:“钱威不让我去看大哥。”
  这话隋慧也从隋玉那里听过类似的,两人放在一起对比,隋慧越发觉得心冷,隋灵这幅自私薄情的样子跟她爹简直是一模一样。
  “姐,你跟隋玉有联系?”隋灵觉得春耕什么的消息只有隋玉能告诉她,她恼怒道:“真是个势利眼,看我处境不好觉得不值得巴结,就三番五次跟我说不来往……”剩下的话在隋慧的眼神里乍然消音,她发现她记忆里温婉的姐姐变得模糊,对面坐着的人有了她娘的气势,那一双眼睛似乎能看透她的内心。
  隋灵闭嘴了,她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隋慧也不关心,她干坐着,脑海里盘算着待会儿要说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有了动静,隋灵听到丫鬟行礼的声音,她见隋慧站了起来,她也跟着起身往外走。
  隋慧脸上露了笑,两撇细眉低垂,看着温婉可人,待看见胡大人,她细声细气叫了声老爷。
  “给姐夫请安。”隋灵俏皮地见礼。
  隋慧皱眉,训斥道:“休要放肆。”
  隋灵撅了撅嘴。
  胡大人看她一眼,扶着隋慧说:“见了姊妹,心情可好些了?”
  隋慧又露了笑,点头说:“是好些了,可惜奴的另一个妹妹放羊去了不在家,她没来。”
  “那就等你没反应了再叫她过来便是。”胡大人冲丫鬟吩咐说:“上饭菜吧。”
  隋慧有意给隋灵补补,她让人置两张榻,隋灵单独一桌,那张桌上摆上炖煮的牛肉羹,至于她跟胡大人,除了一道撇了油的鸡汤全是素菜。
  但这在隋灵看来就是瞧不起她,她不配跟主人同桌而食。
  隋慧没留意她,她心里有事,再加上胃口不好,吃几口菜就放下筷子了。
  “这是怎么了?见了亲人还是忧虑?”胡大人关切道。
  “奴……”隋慧心里咚咚跳,她强撑着忐忑,欲言又止地开口:“看见妹妹,奴便想起了哥哥,去年奴去看过他,不过二十又七,却沧桑如老翁。”说着她跪地一点一点挪到胡大人身边,她泪眼婆娑地说:“奴的大哥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年,他还不知道他要有外甥了。”
  胡大人微微一笑,他伸手摸上她的肚子,他也不想他的孩子有当罪奴的姨舅,便开口说:“少哭些,这个孩子来得艰难,你可别给我哭掉了。至于你的兄长和妹妹,本官把他们的奴籍销去便可。”
  隋灵大喜,她激动地伏地跪拜。
  “只是有一样,去了奴籍,你们的身份就死了。”胡大人看向隋灵,说:“可明白?”
  隋灵不明白,她看向隋慧。
  隋慧解释说:“奴籍销去要办户籍,户籍上我们不再姓隋,我改姓母姓,叫文慧,大哥以后叫文安,你看你姓什么。”
  无缘无故的,胡大人可不敢擅自放奴籍改良籍,但他可以改生为死,敦煌离长安数千里,天高皇帝远,隋家三兄妹又不是重要的犯人,在户籍登记上多三个病死的人,谁也不会注意到有问题。
  “我叫文灵。”隋灵也决定跟母姓。
  “这下能好好吃饭了?”胡大人冲隋慧笑,“惦记这事惦记多久了?”
  隋慧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心里松快了,又拿起筷子挟菜吃,含糊地说:“老爷,奴还有一心事,奴还有两个堂弟妹,流放的路上,若不是奴的三叔舍命相救,您就见不到奴了,你再贵手一抬,也放他们自由吧。”
  胡大人摩挲着扳指,半笑不笑地说:“再接着不会还有你的一众族人吧?”
  隋慧听出他不痛快了,这时候打消主意最好,但她仍硬着头皮说:“那倒没有,流放的路上,他们可欺负我们了,都是奴的三叔和堂妹在保护我们。”
  “隋玉都跟我们断来往了……”隋灵嘀咕一句。
  胡大人看过去,玩味地笑一声。
  隋慧撂了脸子,她攥着手目光冷然地盯着隋灵,隋灵在她的目光下变得瑟缩,心中的恶意迅速消散。
  但已经晚了,胡大人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起身穿鞋,说:“既然已经断来往了,那就别有接触了,一个庶堂姨母,跟我儿有何关系?”
  胡大人想起了隋玉的名字,撺掇士卒经商被好几个人举报,怎么看都不是个安分的,还是老老实实顶着奴籍吧。
  隋慧在胡大人走后,她撑着矮榻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隋灵,她心中憋着的气难消,一手朝隋灵扇过去,指甲划过脸,脸上顿时落下两道血痕。
  “蠢货,又蠢又恶,你真该死。”隋慧掰过隋灵的头,对她的泪水涟涟毫不动容,“你就该那晚死在狼嘴里,没一点感恩的心,自私自利,活着祸害人。你自己都是罪奴,你不知道当罪奴的苦?隋玉她是抢你男人还是杀你儿子了?你这么恨她?”
  “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隋慧听过她太多次用这句话推卸责任,她掐着她的下巴,说:“从此以后,你我断绝姐妹关系,除却生死不来往,今天的事我也会告诉大哥,不论他怎么选择,我依旧坚持今天的决定。滚吧。”
  蠢人不可怕,恶人也可控,但人又蠢又恶,谁跟她有来往谁倒霉。
  第56章 老牛送粮
  春日融融的午后,天上的晴日格外明媚,隋玉安排赵西平刷锅刷碗,她进屋将床上的褥子和床单都揭下,打算拿到河里浆洗。
  “床上的稿卷你记得抱出来晒一晒,我抱不动。”她站灶门口说。
  “好。”赵西平擦干手,他看眼她怀里抱的厚褥子,主动问:“要我帮忙?”
  “你不上山了?”
  “晚半天树也不会跑。”
  “那你就跟我一起去,褥子沾水了我拧不动。”隋玉自然高兴他肯帮忙。
  赵西平进屋搬稿卷,稿卷竖着靠在土墙上,他拿棒槌敲打一番拍灰,又进柴房将新稿卷也搬出来,这才牵骆驼往出走。
  隋良已经把猪羊牵出来了,他提着小粪篮站巷子里等着。
  骆驼出门,男人顺手挑起扁担,隋玉过去关门锁门。
  路过腊梅嫂子的家门口,正在靠墙晒太阳的人朝隋玉招下手,高声问:“去河边洗衣?我也去。”
  隋玉让赵西平跟隋良先走,她拎着木盆站门外等着。
  腊梅嫂子匆匆搜罗一盆衣裳出来,锁门跟着隋玉走,她打听说:“你家男人跟老牛关系好,他带了人回来,你没去看过?”
  佟花儿不姓隋,又是从妓营里出来的,她接触的人少,人们只知道她是罪奴,但不清楚她以前的身份,自然不知道隋玉跟她有关系。
  隋玉犹豫了下,她含糊地说:“没去,西平不喜欢我凑热闹。”
  “也是,你家赵夫长是个寡淡的性子。”
  “洗衣裳回来你还有啥事?”隋玉转移话题,“我家菜园里新出了一茬荠菜还能吃,我打算包扁食,你要不要一起?”
  “也行,我舀两瓢面去你家,带上菜馅跟你一起包。”
  远远看见赵西平在河边等着,腊梅嫂子啧啧几声,羡慕道:“赵夫长娶媳妇了还肯自己捶洗衣裳?我家那个就不行,娶个媳妇回来他就当上大爷了。”
  “他喜欢吃,他帮我做事,我就给他做他喜欢吃的。”隋玉悄悄说。
  到了河边,两人分开,隋玉递过盆,赵西平接过盆从河里舀水,隋玉再将褥子抖干净泡木盆里。
  两人不言不语却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很是默契。
  开春了,氏置河里的水流湍急,较冬日而言,水位上涨了半臂高,河水冰冷,也就晌午这会儿温度高才敢来洗衣裳,河边蹲了不少人。
  上游有羊群来喝水,河边捣衣的人见了连声喊躺在石头上睡着的羊倌,老汉甩动赶羊鞭,赶着羊群往下游走。
  清脆的捶衣声梆梆响,衣褥里的污水流进清澈的河水里迅速散开,又彻底不见。隋玉喜欢看污水散开的过程,她踩着河滩上的石头过去捶衣,让赵西平去搓洗。
  “赵夫长真是个好男人。”腊梅嫂子端盆路过,跟隋玉说:“我先回了,你拔菜回去的时候喊我一声,我就过去。”
  “好。”
  “要做什么?”赵西平问。
  “包扁食,荠菜鸡蛋馅,要不要混猪油渣?还剩半碗猪油渣。”隋玉说。
  赵西平算算日子,明天又该去给隋文安送饭了,他开口说:“我们吃的混猪油渣,送走的有鸡蛋就行了。”
  隋玉笑着扭头看他,说:“行,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