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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实在没位置,让他们站在门外也行。”
  隋玉摆手,“你才来敦煌你不清楚情况,敦煌的冬天能冻死人,可不能站在外边。”
  柳氏还想再说,就见陈老听到声音出来了,他招手让隋玉过去,她就没再插话。
  “再买十把毛笔过来,这几杆毛笔秃毛了。”陈老说。
  隋玉应好,经他同意后,她拿起桌上摆的竹简,她细读一遍,刨除其中不认识的字,大概明白这是一首征役诗。
  “看得懂吗?”陈老问。
  “大概能懂。”隋玉放下竹简,说:“这对孩子们来说是不是太深奥了?”
  “身在边关,战争和徭役之苦,边关百姓最有体会,老朽不觉得他们接受不了。”陈老摇头。
  “那最开始只让他们跟着读,您别要求他们会背会写。”隋玉试探着商量,“这诗里的字于我而言都难以认齐全,对年纪小的孩子来说,让他们会写会认,不亚于让六岁小儿提刀上战场。”
  陈老皱眉,不高兴她插手他的事。
  “这首抱怨战争之苦的诗,他们情感上能接受,但让他们会背会写,于他们而言难度太大。一开始就难度过大,我觉得不少孩子会恐惧去学堂,一旦产生厌学的情绪,这条识文断字的路就长不了。”隋玉继续说。
  “那正好能选出鱼目和珍珠,不想学就离开,给旁人腾出位置。”陈老认为她的说法太过娇惯孩子。
  “不不不,您可能误会了,我不是请您来为我挑选鱼目和珍珠的,您也不是在为朝廷选拔人才。”隋玉收敛了脸上的客套,正色说:“我出束脩请您过来是为我们教孩子识文断字,若是鱼目能变成珍珠,那再好不过,若是鱼目无法变成珍珠也不妨事,让他成为一颗带有光泽的鱼目也行。”
  陈老紧绷着脸,他有些想甩袖子说不干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隋玉转过身,竟是赵西平回来了。
  “学生找齐了。”赵西平进门,说:“大多是跟我交好的千户家的孩子,还有几个是我麾下小旗的孩子,年龄都在六到十二岁之间。他们跟我说了,不求孩子考什么官,认些字出门不被人骗就好,若是能学些做人的道理已是万幸。”
  闻言,陈老哪还不明白意思,他妥协地叹一声,说:“你跟我说说,你打算让老朽怎么教。”
  隋玉想了想,她上辈子在学校念书的时候,老师是怎么教的,她一一复述出来,跟陈老商量着要教孩子们正确握毛笔的姿势,以及从最简单的字入手教授,让孩子们背诵诗赋也可以,但他要讲解一下诗赋里包含的情感,不能死读硬背。
  “要着重关注我家孩子的情况。”赵西平在一旁打补,他毫不隐藏自己的私心,坦诚道:“我们请您过来,最主要还是为了我们自家的孩子,至于其他家的孩子是鱼目还是珍珠,这跟我们关系不大。”
  陈老不赞同地看他一眼,不过并没有说什么,毕竟拿人手短。他也看明白了,这夫妻俩待他面上客套,实际却是不能糊弄的主儿,由不得他在这儿搞一言堂。
  第266章 半个儿子
  从陈老那里离开,隋玉问:“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赵西平一笑,说:“托你的福,顾千户和杨千户他们要送孩子来咱们这儿上学堂,借了我们的便利,他们总要给些好处的。往后巡逻的事有他们帮我分担,我当值一天就能休息一天。”
  “那可好,小崽跟我说他想吃我烙的饼,你明天还是后天休息?我们把晒干的胡豆磨成豆面。”
  “明天就能休息,明早我就去磨豆子。”赵西平说,“我记得菜园里还有一垄韭菜,我想吃鸡蛋韭菜盒子了。”
  “这时候的韭菜老了,不如春天的韭菜好吃。”隋玉瞟他一眼,说:“我给你做样新吃食,你保准喜欢。”
  赵西平叹一声,“终究是比不过你儿子啊。”
  隋玉捶他一拳,他笑着躲开。
  “我用豆面烙薄饼,炸两碗猪油渣,炒一钵瘦肉条,切些卤肉,拌些酸萝卜丝,烫些黄豆芽,到时候用薄饼裹着这些东西,吃下去保准比鸡蛋韭菜盒子有滋味。”隋玉跟他说,“吃了干的再来锅汤,我带回来的干海带还没吃,正好能煮一锅海带豆腐汤。”
  只是听着,赵西平就觉得这个吃法差不了,但仍拈酸吃醋地说:“还是待你儿子上心啊,我跟你成亲多少年了,沾孩子的光,才知道还有豆面薄饼一说,要是没小崽,我到死都不知道这个吃法吧?”
  隋玉笑瞪他一眼,揣着手不吭声。
  “你不辩解吗?”赵西平急了。
  “辩解什么?话不是都让你说完了?”隋玉问。
  赵西平脸上落下笑。
  “这是我从长安学来的新吃法。”隋玉不逗他了。
  “你别以为我去不了长安就无法求证这个事,我这就去问客商,看看长安城有没有这个吃法。”赵西平抬脚就走。
  “哎!”隋玉跺脚,她追上去拽住他。
  赵西平回身,他掐住她的腮帮子肉,恨恨地说:“编不下去了吧?”
  “我还给你烙过鸡蛋饼,小崽都没吃过呢。”隋玉抱住他的腰,蹭在他胸膛上撒娇,“我也是突然想起来的,可不是专为小崽做的。”
  不远处,五个客商结伴路过,他们戏谑地吹个口哨。
  “快松手。”赵西平拍拍她,“有人过来了。”
  隋玉也没有当众表演的爱好,她掐他一下,利落地松开手。
  她望了望天,说:“看着像是要下雪了。”
  “下雪就下雪,下雪了就宰猪。”赵西平说,“外面风大,你回屋吧,我去看看学堂的事。”
  烟囱已经砌好了,张顺和李武挪进屋正在砌烟道和火灶口,隔壁的土墙也砸完了,奴仆们正在清扫土块。
  赵西平进去转了一圈,顺便叮嘱说:“秋收忙完了,一早一晚的训练得捡起来了,改天我带些人来跟你们切磋一下。”
  此话一出,奴仆们心生紧张,打定主意从今晚开始就加重训练的力度。
  冬天天黑的快,当屋里的光线变得暗沉时,奴仆们收工,不用人催,他们自觉绕着客舍跑步。
  小崽看见了,他想起答应他娘的承诺,他喊上两只黑狗,有模有样地扭扭腿和脚,跟着奴仆的队伍慢慢跑动。
  有一就有二,小崽在跑步,大壮和花妞见了也加入进去。
  “老闺女,你也去跑。”老牛叔说,“多跑跑饿的快,吃的多长的快。”
  阿水不愿意动,冬天洗澡太冷,她就不愿意出汗。
  “快去。”老牛叔推她一把,“你不学,往后你嫂嫂让花妞和大壮跟着商队走商赚钱,你一个人留在客舍一直喂鸡啊。”
  阿水这才动。
  “阿羌,花妞和大壮在跟小崽一起跑步,你也出去。”翠嫂把烧火的丫头赶走,在客舍吃喝不愁,又不用勾心斗角,她们这些官奴对待小一辈自觉像个长辈,多多少少都有些慈悲心肠。她小声指点说:“你这丫头机灵点,别围着我们打转,我们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指望。你们几个小的不一样,玉娘子肯发慈悲让你们跟小主子一起识字,又让你们学鼓,还许你们习武,你们长大了保不准就有什么好造化。你可别犯傻,这时候可不能贪轻松,能学多少学多少。”
  阿羌忙点头,她洗洗手,说:“婶婶,那我这就出去。”
  “快去快去。”翠嫂摆手。
  “去吧,厨房不缺你烧火。”殷婆跟着表明态度。
  阿羌高兴地“哎”一声,她快步跑了出去。
  “阿羌,快来。”恰逢花妞和阿水路过,她开口喊:“快来一起跑。”
  “来了。”
  隋良受她们影响,他长吁一口气,拉直身体舒展一二,也加入进去。
  小崽跑一圈跑累了,他气喘吁吁地朝门口走,隋玉迎过去,她牵着他继续绕圈慢走。
  “你爹明天休息,他明早就带你进城磨豆子。”隋玉说,“我不跟你们去,我在家准备配菜。”
  “好。”小崽尖着嗓子应一声,他捂着脖子,哀嚎道:“娘,我喉咙疼。”
  “不说话,用鼻子呼吸。”隋玉捏下他的嘴巴,说:“接下来我说话,你听着,不用回应。”
  “嗯。”
  两只黑狗听到声,它们半道折转,摇着尾巴陪大小主子慢步走。
  一圈走下来,天色已经黑透,隋玉牵着小崽去厨院喝热水。
  “等学堂里的火炕砌起来了,灶上架个陶釜烧热水,他们不缺热水喝。”隋玉跟赵西平说。
  赵西平点头,他坐在小板凳上握着小崽的腿,担心孩子会跑伤,他捏着小崽的腿从脚踝揉到屁股上。
  隋良满头大汗地推门进来,看见这一幕,他接过他姐递来的碗喝口热水,继而挤走外甥,一屁股坐在赵西平面前。
  “姐夫,我的腿也疼。”他抬起腿。
  赵西平趔过身,瞅都不瞅他。
  “姐夫,你可不能偏心。”隋良心里酸,“我比小崽还先认识你,我们也是睡过一个被窝的。”
  赵西平咬牙,他低斥一声:“你闭嘴,你看看你多大了,马上都要长胡子了,少说有的没的膈应人。”
  隋良重重吸口气。
  “自己揉,哪疼揉哪儿。”赵西平起身,他拍拍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
  隋良气得喘粗气,小崽见了,立马殷勤地过来,他抱过舅舅的腿,说:“舅舅,我帮你揉。”
  隋良斜眼看着赵西平,说:“亏我把你当成半个爹,行,我算是记住了,等你老了不能动了,我不给你养老。”
  隋玉开怀大笑,赵西平也忍俊不禁,脸都绷不住了,他背过身说:“得了,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隋良梗着脖子生闷气。
  小崽觑着眼偷看他,他卖力地摁着腿,没话找话地说:“舅舅,你的腿好细。”
  “比不上你们父子俩的腿粗。”隋良阴阳怪气。
  小崽咂巴下嘴,他求救似的看向他娘。
  隋玉憋笑憋得肚子疼,她摆摆手,示意小崽别掺和进这炮火里。
  过了一会儿,小崽累得手酸,他甩了甩手,问:“舅舅,你好了吗?”
  隋良不愿意外甥受罪,粗着嗓子说:“好了。”
  赵西平深吸一口气,他闷不做声地走过去,动作粗鲁地抬起半个儿子的腿,下了狠力气给他捏紧绷的肌肉。
  “嗷——”隋良疼得嗷嗷叫,他想抽回腿,但动不了,只好求饶道:“好了好了,不用捏了。”
  赵西平可不听这话,他越发使劲,手指累得发酸也不停下。
  老牛叔听到杀猪似的叫声,他探头进来,“呦”了一声说:“你这姐夫当的好,还给小舅子捏腿。”
  “嗯,我还指望他给我养老。”赵西平粗着声说。
  隋玉绷不住了,她爆笑出声,小崽不明白她笑什么,但也跟着咧嘴傻笑。
  捏完两条腿,隋良已经站不起来了,他瘫坐在椅子上,望着赵西平的眼神里满是惊恐。
  “记住你的话,给我养老。”赵西平重重拍下他的肩膀,带着笑意嘱咐道:“等我老了不能动了,小崽给我洗左脚,你给我洗右脚。”
  “你给小崽可没下死力气捏。”隋良还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