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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以继日的赶路,又过一天一夜,商队才走进玉门关。
  为了马群,商队在城里停留三天,玉门关的都尉得到消息找上门买马,时隔十多年,隋玉见到那个曾帮过她和隋慧隋灵姐妹俩从妓营里出来的都尉。她只记得对方十多年前是玉门关都尉,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她通通不清楚。她也不可能没事找事去打听,出于一份无法说出口的感激,对方叫价四千钱,她没讨价还价,痛快地卖他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这匹半大的小马价钱多少?二千钱?”这人得了便宜还不知足。
  “这匹小马不卖,是我给自家孩子带回去的。”隋玉拒绝了。
  “这匹小马卖给我,你下次出关再买一匹。这匹小马的毛色好看,金灿灿的,我再加六百钱吧。”
  隋玉还是摇头,“近几年我大概不会去大宛了,您可以留意一下过往的商队,看有没有去大宛的,到时候托他们寻个这种毛色的小马。”
  推托之意很明显,李都尉虽有些不愉,但也没再纠缠,再纠缠就失身份了。
  “你就不该以这个价卖给他,四千钱的马价太低了,他恐怕以为我们怕他,所以才得寸进尺。”宋娴愤愤道。
  “我当年从妓营里出来是借了他的势,让他一两千钱的利也应当。”隋玉悄悄说,“不过我们不能再待下去,得赶紧走,不然其他人闻声找来,都要用这个价买马,我不赚钱了。”
  宋娴一怔,不过她顾不上多说,等商队出了玉门关,她才说:“徐大当家和李大当家到敦煌了估计要去找你的茬,你把马价搞乱了,他们有麻烦了。”
  “马不是在他们手里买的,他们不承认那个价就行了,后来的人总不能把都尉拽过来作证。不提马匹,就是皮毛也是一个商队一个价,很正常,这个理大伙都明白。”做生意哪有瞻前顾后,把方方面面都照顾到的,隋玉心想她进货的时候,绸缎、酒水、布匹这些也是一个商队一个价,买高买低各凭本事,同样,卖高卖低也是。
  “你说的在理,我考虑的太多了。”宋娴陷入沉思,她过多考虑情面和感情,竟在操心其他商队赚不赚钱。
  ……
  越往东行,隋玉越是激动,她几乎按捺不住躁动的心跳,要不是理智还在,她甚至想抛下商队,一个人骑着骆驼夜以继日地赶路,不睡觉不休息,尽早回到家。
  当敦煌城的城楼进入视野中,隋玉把商队的事交给张顺,她牵走乌骓和半大的马驹,午饭都不吃了,抛下商队急哄哄进城。
  城门口有黄安成当值,隋玉没带户籍,他也放她进来了。
  “宋姐姐在后面,再有一个时辰就回来了。”隋玉抛下这句话,又紧锣密鼓地赶路。
  离开敦煌一年半,城内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城北的庄稼地里麦苗青绿,黄豆和胡豆杆子上挂满青色的豆荚,庄稼地的尽头,荒野上,一排枝繁叶茂的树木矗立,屋舍掩在绿叶间,黑狗趴在墙根下睡觉,鸡群躲在阴凉地刨土。
  孤零零的驼铃声传来,黑狗的耳朵动了动,刨土的鸡群抬起脖子咕咕几声。
  “汪——”大黑狗叫一声。
  “瞎眼了?认不出我了?”隋玉笑骂一句,她跳下骆驼,脚步直直往家走。
  两只黑狗呜咽两声,它们飞速摇动尾巴,一蹿扑了过来,前后跑动着,围着女主人转圈,激动得要尿出来。
  老牛叔听到声走出来,他眯眼细瞧,问:“谁啊?”
  “我啊,隋玉,我回来了。人呢?都在午睡?”隋玉揉着狗头往主人院走,边走边问:“小崽跟他爹也在午睡?”
  赵西平已经听到声了,他下床开门,门一开,一个散发着酸臭味的女人扑进怀里。
  “叫花子进门了?”他抱紧她。
  “去给我做饭,我饿了。”隋玉轻捶他一下,“我想死你了。”
  赵西平拥她进门,说:“我看你是想死你儿子了,去叫醒他,看他还认不认识你。”
  床上的小孩睡得沉,隋玉喊了两声,他才动一下。
  “宝宝,你看是谁回来了。”隋玉拉下他的手。
  “赵小崽。”赵西平也喊一声,“你娘回来了。”
  小崽一个猛子坐起来,人坐起来了,神还没醒,他呆呆地望着床边站的女人。
  “嘿!”隋玉晃了晃手,“真不认识我了?那我可要伤心了。”
  “你别骗我,麦子还是青的。”小崽有些伤心。
  赵西平伸手拧他的耳朵,说:“疼吗?疼就不是做梦。”
  “疼!”小崽像大黑狗一样扑过去,他站床上搂着隋玉蹦,激动地说:“娘,你回来了?我没做梦吧?麦子还没黄呢。”
  第292章 托底的人
  “我太想你了,等不及麦黄就回来了。”隋玉抱着沉甸甸的小孩往外走,说:“我给你买马回来了,我们去看看。”
  一出门,隋玉看见隋良靠在墙上,她盯他一眼,说:“这是哪家的傻公子?大热的天在外面晒太阳。”
  隋良哼一声,他走过去一把搂住姐姐的肩膀,拈酸吃醋道:“这不是不敢进去打扰你们一家团聚,从你蹦下骆驼,又是招狗,又是念着小崽和他爹,哪有我隋良的名字。”
  隋玉踩他一脚,笑骂一句:“矫情。”
  “我怎么都没听见动静?门外只有两匹马和一头骆驼,你一个人先回来的?”隋良说起正经的。
  “对,太想你们了。”出了门,隋玉托了托快滑下去的孩子,得意地说:“快看,这是娘给你买回来的大宛马,你叫明光,所以得配匹金黄色的小马。”
  “真好看。”小崽的注意力转移到小马身上,他琢磨着,说:“我给它取名叫金麦穗。”
  “干脆叫盼娘算了。”隋良翻白眼,“忒俗,什么麦穗,叫月光都勉强,这匹马的毛色太亮眼了,我替你琢磨琢磨。”
  “不要。”小崽拒绝,“就叫金麦穗,这是我的马。”
  “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更何况你的马。”隋良嘀咕。
  小崽求助地看向隋玉,隋玉帮腔说:“就叫金麦穗,我也喜欢这个名字。”
  “那匹黑马呢?还穿着衣裳,这是送给我姐夫的?”隋良问。
  “你别靠近它,它脾气臭,喜欢踢人。”隋玉出声阻拦,“这是匹汗血宝马,性子傲,不服人。我是想送给你姐夫,但要看他能不能驯服它,若是乌骓不肯认他为主,我再把它卖出去。”
  近一个月没有商队入住,牲畜圈里也没有骆驼,所以家里没备金花草,荒野上倒是有,老牛叔去割了半筐回来,他拎着草筐走过来就听到这话,不由咋舌:“汗血宝马?这匹马可值钱了,你也舍得。”
  “他值得。”隋玉说。
  听到这句话,老牛叔哪怕牙掉光还觉得牙酸,他掩住鼻子,说:“臭烘烘的,赶紧去洗洗,忒熏人。”
  都走都走,别在他一个老人家面前腻歪。
  隋玉低头,她跟小崽对上眼,问:“我臭不臭?”
  小崽吭哧几声,小声说:“有点臭。”
  “那你下来,我去洗澡。”说是这么说,隋玉压根没撒手,她颠了颠孩子,说:“臭你也忍着,让娘好好抱抱你,我可想你了。”
  一句话惹出祸,小崽嘴巴一瘪,他眨了眨眼睛,豆大的泪珠掉了下来,他搂着隋玉的脖子放声大哭,呜呜咽咽地说他天天想她。
  隋良走开,他冲一个劲嗅马的黑狗招手,这两个霸王可别挨马踢了。
  在客舍里睡觉的小子和小姑娘们听到哭声跑出来,殷婆和梦嬷也急匆匆往外走,出门看见隋玉,都松口气。
  隋玉轻轻拍着小崽的后背,等他不哭了,她抱着他往厨院走。
  “娘,你放我下来吧,我很重,会累着你。”小崽说。
  “我抱得动。”
  走进厨院,隋玉才把孩子放下来,恰好赵西平也煮好酸菜鸡蛋疙瘩汤,他端饭出来,说:“先吃饭,院子里晒的有水,吃饱肚子再洗。”
  “我收到你们托尤氏商队捎带的包袱了,炒面和黄豆酱我都吃完了。”隋玉说。
  “娘子,其他人呢?”殷婆站在门外忐忑地问。
  “在后面,顶多再有一个时辰就回来了。”隋玉差点忘了这事,“你们赶紧烧火做饭,多做点饭。对了,老牛叔,你去城门口一趟,让宋当家带着商队先来我们这边,我们这边地方大,适合养马。”
  “我让二黑去。”老牛叔使唤大壮去喊二黑。
  隋玉搅着疙瘩汤,味道太香了,馋得她五脏庙咕噜叫,但又太烫,她只能看不能吃。
  赵西平端一盆凉水出来,他把饭钵放盆里,再接过勺子搅拌散热。
  小崽又挤进隋玉怀里,他也不说话,单单是靠在她身上,听她跟其他人说话。
  待疙瘩汤凉了,赵西平用袖子擦去碗底的水,他把饭钵递过去,看了看小崽,想到他刚刚哭得凄惨,到底没拽他来自己怀里。
  一钵疙瘩汤下肚,隋玉浑身舒坦了,这才拨开小崽,她回隔壁去洗澡。
  从房内出来,隋玉听到驼铃声,她梳顺头发,端盆去河边洗头,小崽像个尾巴一样跟前跟后。
  “怎么不说话?”隋玉问。
  “不知道说什么。”小崽坦诚说。
  隋玉理解,日子隔得太久了,回家前她也攒了满腔的话,但见面后,那些小事都不重要了。
  “用凉水洗头啊?”赵西平过来问。
  “天又不冷,没事,我在外面也用凉水洗头。”隋玉说。
  “过两天我带你去医馆看看大夫。”赵西平不放心,“你来月事的时候,肚子疼不疼?”
  “有一点。”隋玉保守地说。
  “明天就去看大夫。”赵西平拍板。
  商队回来了,客舍外热闹起来,隋玉擦擦头发,她披散着湿发牵小崽过去。
  “玉妹妹,你让人叫我过来?”宋娴问,“你速度可够快的,这就梳洗干净了。”
  “我回来了才想起你家没有养马的地儿,就想问问你,要不把马养我这里。再一个,我这里锅灶多,殷婆已经在做饭了,你们来我这儿吃饱肚子再回去,免得一通折腾,等吃上饭,天黑了。”隋玉说。
  “也行。”宋娴点头,“赵千户,叨扰了。”
  赵西平摆了下手,他去帮奴仆们卸货。
  骆驼驮的货不多,除了五十具马鞍和四坛马奶酒,剩下的东西都是在龟兹和楼兰买的,三间仓房还装不满。
  骆驼和马都关进牲畜圈,赵西平发现有三四十头骆驼的脖子上没挂铃铛,一问才知道是玉掌柜发横财了。得知是蛋壳和它娘引来的野骆驼,他安排人去给它们调两桶蜂蜜水。
  “大人,这两箱东西主子宝贝的紧,您回去的时候搬回去吧。”张顺说,“我饿得腿软,得去吃饭了。”
  “行。”赵西平接过箱子回屋。
  隋玉把头发晾干才回来,她累了,也困了,本来只想躺床上歇歇,但眼睛一眯就睁不开了。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醒来看见挂在东边的太阳,她还有些回不过神。
  “娘,你可算睡醒了,快来吃饭,锅里给你留着饭。”小崽跟着两只狗跑进来。
  隋玉又望一眼天,说:“这是我回来的第二天?”
  “对呀,昨晚我来喊你吃饭,你一直说不吃不吃,然后我爹就不让我喊你,让你一直睡。”
  隋玉压根没印象,她牵过儿子的手往外走,问:“你爹呢?当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