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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玉看过去,她眼神一厉,问:“这个简单的问题还要我教你?你在妓营是怎么打水怎么洗衣的?稍稍动动脑子也知道,天光大亮,外面人多的时候你们结伴外出不行?”
  问话的女人肩膀一缩,不吭声了。
  “你们的自由得来不易,从泥潭里爬起来是侥幸,要是再不长眼地掉进去,只能说是活该,自找苦吃,命里该千人骑万人睡。”隋玉说得毫不留情面,她就怕有人前脚过上好日子,后脚又去招摇,到时候再成个靠肉体吃饭的浪荡人。
  她能拉她们一把,但不可能挨个再拉一把。
  “我建议你们离男人远远的,他们对你们没有真心。尤其是成过亲的男人,千万不能沾上关系,什么挑水重让人帮忙,不要有这种想法,一个人挑不动就少打点水,多跑两趟也别给我整让什么男人送水进门的事。”隋玉警告,“我们给你们安置的屋舍不能带男人进来,我会隔三差五派人或是亲自上门查看,胆敢有人带男人进门过夜的,我不听解释,立马收拾铺盖卷滚蛋,别败坏其他人的名声。”
  “夫人你放心,我们其中要是真有这样的贱人,不用你吩咐,我们半夜就掐死她。”一个长相端庄的女子开口。
  “嗯,你们相互监督。”隋玉准备走了,她还要去下一家,离开时她交代:“如果有人欺负你们或是骚扰你们,不用忍让,直接去长归客舍找我告状,我跟赵中郎将能给你们做主。”
  “多谢夫人。”她们跟着往院外走。
  隋玉摆了下手,示意她们留步,不用相送。
  隋玉耗了六天的功夫,她亲自走访住在军屯的六十二户种棉人,敲打、警告、嘱咐,也是跟附近的住户彰示不要欺负她的人,她不是把人撂这里就不管不顾了。
  在她之前,赵西平跟军屯里的屯长,以及曾为下属的百夫长一一打过招呼,让他们盯着点。他安排住进来的人已经从良了,谁若是上门骚扰或是想作恶强占女人,到时候他不会留情面,该报官报官,该下狱下狱。
  有他们夫妇二人做靠山,住在军屯里的女人们过上了清净的日子,天亮后一起结伴出门,去她们租的地里拔草,再去借来耕牛和铁犁犁地。
  万幸她们做营妓时每逢春播和秋收都在地里忙活,拔草、翻土、犁地、施肥、打垄这些活儿于她们而言并不生疏。
  忙归忙,累归累,但身上的枷锁没有了,棉花丰收后她们还能卖钱买粮买衣,往后的日子有盼头,她们流血流汗都不叫苦也不掉眼泪。
  五月初七,赵西平去种棉人租种的地里巡查,一亩亩荒地开垦出来了,她们按照她们在城北学得的经验,土地打垄了,地头田埂上的野草薅得光秃秃的,拔下来的野草晒干烧成灰都挑回家存着了。
  最让他欣慰的是,她们这些人结成团,会相互帮忙。年轻的、没孩子没累赘的人忙完自己地里的活儿没有急着找他赊欠棉花苗,而是聚在一起帮老人、带孩子的母亲、体弱生病的妇人干活。
  “吁——”一个扶着犁赶牛犁地的黑瘦妇人看见赵西平,她高兴道:“大人,我们八百零五个人租种的四百七十四亩地只剩这一亩还没犁完,明天就能挑棉花苗回来移栽。”
  “好,明天你们就过去,粪篮子我家有,你们不用跟邻居借。”赵西平撂下话就要离开。
  “大人,一亩地的棉花苗要多少钱?”有人问。
  “二十文一株,或是一株棉花苗用五颗棉种换,你们自己选择。”赵西平去民屯巡看另外一百零一户人家和住在本地的八十九户人家。
  次日,种棉人来移栽棉花苗的时候,隋玉带着十个壮仆拎着棒槌过来了。
  “王二蛋。”张顺喊一声。
  “哎,是我。”一个瘸了只腿的四十余岁的男人站起来。
  “过来。”张顺招手。
  “孙老毛,过来。”
  “毛大头、郭二顺、董铁头……”
  九个男人面怀忐忑地走上地头。
  “打。”隋玉冷声发令。
  青山拎起棒槌狠狠砸在王二蛋的瘸腿上,惨烈的痛嚎声吓得大黑狗夹起尾巴往回逃。
  “就你们这副鬼德行还打媳妇?怎么?嫌弃她们做过营妓?”隋玉甩手就是一巴掌,“我早就等着你们这帮狗杂碎露出真面目,给他们扔进河里醒醒神。尿不出干净的尿就去河里对着水看看自己的德行,臊眉拉眼晦气得像鬼,一张嘴比粪坑还熏人,身上的皮垮得能藏蛆虫,就你们这副鬼德行要不是这回占了便宜,死了做鬼都不可能有媳妇。你们还嫌弃她们?她们不嫌弃你们就是你们祖上烧高香了。我警告你们,没人求着你们娶媳妇,是你们自轻自贱跟在她们屁股后面跑来的。再让我发现你们打骂媳妇,不断只手断只脚我喊你们喊爷爷。”
  第342章 “哥哥,你累不累”
  河里浪花飞溅,丢下去的男人很快被急湍的水流冲走,他们嘴上高声呼救,手上拽着水草拼命往岸上爬。
  有奴仆盯着,这些人并不会溺水淹死,隋玉冷漠地移开目光,她看向站在地里的其他人,不小心触到她眼神的男人慌乱地低下头,他们不敢看她。
  隋玉看向脸上带着淤青的女人,她们或哭或笑,或是感激地望着她,她无动于衷,只是提醒道:“你们都长着手长着脚长着嘴,挨打了要打回去,挨骂了要骂回去,你痛了也要让他痛,你们要是只会一味忍让,那你有数不尽的苦头吃。”
  有人哭了,有人嚷嚷着说命苦。
  隋玉不耐烦听,她看向偷偷撇嘴的男人们,讥讽地说:“人总有闭眼睡觉的时候,你白天挨打,夜里等他闭眼了,你拿刀剁他一根手指头、剁他一只手,他想要你的命,你就能反过来要他的命。”
  小春红眼睛一亮,她偏头跟一旁的小喜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以后我嫁人了,我男人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只要不把我打死,他就别想闭眼睡觉,不然他就没命再睁眼。”
  小喜看她又是挑眉又是使眼色,她稍稍思索,立马反应过来,应和道:“你说的对,大不了一命赌一命,他死了,我去蹲大牢。要是运气好,我还能跑出关,去关外放羊。”
  人群里响起交头接耳声,前一刻还神色不屑的男人此时不淡定了,一个个眉宇间浮现忌惮。
  扔进河里的九个男人爬上来,他们看隋玉如看罗刹鬼,一个个压抑着咳嗽声,绕着她走。
  “干活吧。”隋玉丢下一句话,轻飘飘地走了。
  “我娘真威风。”小崽盯着他娘潇洒过河的背影,眼里冒星星。
  阿水赞同地点头,不过她悄悄探过头问:“你爹挨过揍吗?”
  “怎么可能!”小崽满脸的不可思议,“我爹才不会动我娘一根手指头,我娘也不会揍他。”
  隋良屈指敲了敲阿水的头,无语地说:“你不傻也是个睁眼瞎。”
  阿水:……
  小崽嘻嘻笑,他想起他撞见过他娘亲他爹,心想她才不屑用武力镇压他爹。
  “是在这儿登记吗?”两个挑着担子的妇人走过来。
  隋良回神,他摊开羊皮卷,用毛笔沾了沾落了灰的墨汁,说:“叫什么?住在哪里?赊欠棉花苗是用钱还是用棉种抵扣?”
  “用棉种,赊欠一株棉花苗要还五颗棉种是吧?”姜巧女问。
  “对。”
  “我叫姜巧女,住在第八军屯,赊欠二百株棉花苗。”
  “我叫曲珠,住在第八军屯,跟巧女住在一起,也赊欠二百株棉花苗。”
  后面又有人过来,阿水招手,“到我这儿来,我这儿也能登记。”
  “是二百株棉花苗,姜巧女的。”花妞探头跟隋良说。
  阿羌也数过了,数目是对的,她让曲珠挑着担离开,并嘱咐她们用完粪篮子和扁担尽快还回来。
  绿芽儿跟阿水凑对,一个核对数目,一个握笔写字登记。
  “你们都是中郎将和夫人家的孩子吗?”后面排队等候的妇人问。
  “我们长得相像吗?”绿芽儿笑着指了指坐着蹲着的人。
  “这个小郎君一定是夫人亲生的儿子,母子俩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站在小崽面前登记的妇人说。
  小崽咧嘴一笑,“对,我爹娘就我一个孩子,我旁边的俊小伙是我舅舅,亲的。”
  隋良忍俊不禁,他用毛笔指了下绿芽儿,说:“除了她,剩下的都是一家的。”
  绿芽儿脸上的笑一顿,她点头说:“我跟她们是同窗。”
  心思通透的已经看出来了,花妞和阿羌的穿着和神色都不像是主子,但也不像寻常的丫鬟。
  “姨,你登记好了,可以走了。”阿羌出声说,“下一个,到我这儿来一个。”
  “夫人是个好人,你们有福。”妇人伸手摸了下阿羌的头顶,说:“好好跟着夫子学,争取明年也能拿上毛笔写字。”
  阿羌得意一笑,“我会写字,只是缺会数数的,我才凑上的。”
  “好丫头。”妇人挑着担走了。
  小春红听到地头的动静,她跟小喜说:“也不知道今年还出不出关,要是不出关了,我去跟阿羌和花妞学数数学写字。”
  小喜若有所思。
  一天的劳作结束,傍晚时分,小喜揣着一兜钱骑上骆驼进城,她沽一罐灯油回来,还买了炸麻叶和饴糖。
  “阿羌睡没睡?”小喜端着一碟炸麻叶推开隔壁的屋门,就见阿羌和花妞头对头坐着油盏下,杵着手指在沙板上写写画画。
  “这么用功啊?晚上还练字?”小喜惊讶。
  阿羌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低声解释说:“我们白天要干活,天黑了才闲下来,只能这时候多写多练。”
  “小喜姐姐,你找阿羌有什么事?”花妞问。
  “不止是找她,也是找你,想让你们给我们当小夫子,教我念念数,要是能认些字也好。”小喜把手上端的一碟炸麻叶放桌上,说:“你们年岁小,还在长个子,睡前饿了填填肚子。”
  花妞有些不情愿,她跟阿羌也有工钱,不缺这点吃的,也不愿意浪费时间,毕竟她们出了学堂也只有晚上有点空闲学习,想跟上夫子授课的进度挺吃力的。
  阿羌脸薄,不会拒绝人,她虽然为难,还是点头答应了。
  “那你到我们屋里来,我们屋里点了五盏油盏,忒亮堂。”小喜又塞给阿羌一小兜快捂化的饴糖,说:“甜甜嘴,姐姐明天还给你买。”
  “不用买的,我不爱吃糖。”阿羌摆手。
  “傻丫头,哪有人不爱吃糖的。我先回去了,你收拾好就过来。”小喜快步出去了。
  花妞去关上门,她斥道:“你怎么就答应了?你不练字了?不背律法了?”
  “我晌午不睡觉了,我晌午再补起来。”阿羌扎起头发,她穿鞋下地,说:“我们才来的时候是跟姐姐们睡一起的,虽然是主子吩咐的,但姐姐们对我们挺照顾,没欺负过我们。”
  花妞鼓了鼓嘴巴,“那好吧,今晚你过去,明晚我过去。”
  “哎。”阿羌轻快地应了,“我先过去了,你瞌睡了你先睡。”
  张顺他们听到动静,不甘示弱地请出大壮,大壮虽说比不过花妞和阿羌,但教一群文盲数数还是能胜任的,他会写的字也有三四十个了。
  奴仆们夜里开起小课堂,大伙都在认真地学,只有丁全和二黑魂不守舍,心里火急火燎的。
  隔天,隋玉又看见丁全和二黑时不时在她周围打转,傍晚的时候,她招手把人喊过来。
  “地里的棉花苗都移走了?”隋玉问。
  “都移走了,要不是农具不够,昨天一天就把活儿干完了。”丁全抢着回话。
  “还剩了五亩地的苗,我明天赶着骆驼把地犁开,这两天把剩下的五亩地种上棉花。”二黑不落其后,他继续说:“主子,我觉得农地用来堆泥坯育种育苗对种庄稼不好,你看育苗的五亩地因为人走来踩去,土都踩瓷实了,庄稼扎根的时候肯定困难。明年再育棉花苗不如寻个荒地铲平,河泥堆上去,也不影响育苗的肥力。”
  隋玉点头,“你说的在理,就按你说的办,明年你操心这个事。”
  二黑眼睛一亮,相应的,丁全的眼神暗了下去。
  “去年我离开的时候说了,你俩谁能干我提拔谁当管家,这事我还记得,就是这大半个月太忙了,一直没顾得上找你们。”隋玉不再兜圈子,“宋当家跟我表扬过你们,老牛叔也没少夸你们,你俩一个赛一个能干,我们不在家,你们把客舍里里外外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得起我的信任。尤其是二黑,还考虑到我们今年会多种棉花,我没有交代,你就先一步找到在城北开垦荒地的人家跟他们商量买下他们手里的荒地,又给我添置了二十五亩地。我能看到你的忠心,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得个教训,我也就不提了。”
  二黑羞愧地低下头,“以前是我鬼迷心窍,主子,我以后不会再有其他心思。”
  “嗯,你善变通,你往后就负责客舍以及地里的事,家里的奴仆你都能使唤。”隋玉说,“不过张顺和小春红他们主要负责商队的事,地里缺人手了,你能让他们去顶一天两天,寻常就不使唤他们,或是通过我来下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