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窗帘紧闭、只有灯光照亮的卧室里, 黎浅浅坐在床上,还保持着刚睡醒时的慵懒模样,霍疏站在她面前, 静了许久之后终于将手伸向了裤子上的扣子。
  当看到他解扣子时, 黎浅浅心头一跳,随即又反应过来, 他如果不将裤子脱了,就没办法将腿完整的露出来。
  她知道此刻的霍疏看似平静, 其实是最脆弱、最忐忑的时候, 如果她表露出一丝不妥, 就可能会摧毁他所有勇气, 所以即便觉得有些不妥,她也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明明是简单的一个动作, 霍疏却做了许久,最后裤子和鞋袜都脱了,整齐的摆放在地板上,自己则只着一件上衣静静的站在黎浅浅面前, 等待着她或厌恶或同情的表情。
  然而他什么都没等到,黎浅浅只是专注的打量他的腿,对比他两条腿的不同。因为长期着力点不同, 他的右腿要比左腿更细一点, 但也没到夸张的地步,只是右脚脚踝那里微微往内弯折, 别的地方倒也正常。
  她一直盯着看, 却一句话也不说, 霍疏迎着她的视线只想后退,想把自己的残缺藏起来, 然而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沉默的站着,直到她的视线看向自己,他才哑声问:“很丑?”
  “我觉得还好,”黎浅浅本着一个严谨的态度认真评价,“其实你腿骨没有问题,唯一有问题的地方就是右脚脚踝,应该是能治的,等过两天我带你去医院一趟,看看医生怎么……”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霍疏突然打断。
  黎浅浅顿了一下:“不然还有什么?”
  她直直的看向霍疏,眼睛清澈而单纯,像是真的不懂他想听什么。
  霍疏沉默半晌,才垂眸提醒:“我的身体是残缺的。”
  “……哪缺了?”黎浅浅无语,“这不是挺好的么,你就是脚踝有点毛病,可能在医生眼里都不算什么,不要把自己搞得好像悲情女主一样,看着怪吓人的。”
  她语气轻松的说完,还主动跳下床给霍疏拿裤子,见他没伸手来接,还笑嘻嘻的提醒:“你赶紧啊,万一等会儿我哥来了,咱俩就说不清了。”
  霍疏神情微动,总算肯接过裤子去穿了。
  黎浅浅就坐在床边看着他穿裤子,一边看还不忘一边叨叨:“我希望这是咱们最后一次因为你的腿吵架,你心态以后阳光一点知道吗?我潜意识里从来没拿你当过残疾人,所以有时候说话会不怎么注意,你别动不动就不理我,闹得我都感冒了。”
  霍疏一顿:“感冒也怪我?”
  “当然怪你,要不是你生我气,我也不会心情不好到感冒了,总之你以后不准再跟我冷战,知道吗?”黎浅浅在霍疏这里,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这会儿一看事情算过去了,态度立刻嚣张起来。
  霍疏看了她一眼,乖顺的答应了。
  黎浅浅嘿嘿一笑,等他穿戴整齐后推着他下楼吃小蛋糕去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大伯母突然回来了,黎浅浅看到她后顿了一下,正要问她小孙子怎么样了,就看到她朝霍疏冲来。黎浅浅心里一惊,急忙冲到霍疏身前护住,结果大伯母的巴掌打偏了,直接从黎浅浅头顶上略了过去。
  黎深进来时就看到大伯母去打黎浅浅,当即怒喝一声冲过去,一把把大伯母拉开了。他男孩子家力气大,加上一时冲动忘了收力道,大伯母直接被他甩在了地上。
  大伯母气得脸都白了,坐在地上指着霍疏质问黎深:“刚才囝囝说的话你没听到吗?要不是他骗囝囝,囝囝怎么会跑去跳游泳池?”
  黎深下意识想去扶她,但听到她的话后皱起眉头。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孙子去游泳池玩落水了,怎么怪得着霍疏?”黎浅浅冷声问,对她最后一点同情也没了。
  大伯母瞪眼:“囝囝亲口说的还有假?!”
  黎浅浅不悦:“你那个孙子成天谎话连篇,他肯定是怕挨骂才会栽赃给霍疏的。”
  “对啊大伯母,霍疏跟囝囝又不认识,怎么可能会骗囝囝跳游泳池?”黎深也沉声问。
  黎浅浅立刻接一句:“再说了你孙子都七岁了,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霍疏说两句话,他就傻愣愣的去跳游泳池了?”
  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大伯母听得愣神,随后大怒:“你们两个现在是要包庇他吗?!”
  “如果你怀疑我,可以报警。”霍疏淡淡开口。
  大伯母气得又要爬起来去打他,却被赶来的保镖们给拦住了。她一边挣扎一边怒吼:“你别以为我不敢!老娘这就报警,把你给抓起来!”说着她就开始骂骂咧咧,一堆不入流的话被她叫骂得响亮。
  “你够了!”黎深终于不耐烦,“你一点证据都没有,报警也没用!再说你孙子被惯成什么样了你心里不清楚?他肯定是撒谎了!”
  黎深突然发怒,大伯母都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哀嚎一声开始大哭,将地板拍得啪啪作响:“黎深你个没良心的!我白养你这么多年了啊,你帮着外人不帮我,你心里是多恨我啊……”
  哭嚎了半天,她的怨恨突然冲着黎浅浅去了,死死盯着她质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让这个瘸子骗囝囝的?你肯定是想让我家断子绝孙,我就知道你恨我们,你这个恶毒的贱货……”
  “闭嘴!”黎深一听到她骂黎浅浅,最后一点不忍也没了,“人呢?把她给我轰出去!让她滚!”
  保镖们一听,立刻拖着她往外走,走出好远还能听到大伯母的嚎啕叫骂声。
  黎深指尖发颤,不可置信的站在原地,仿佛无法相信他依赖了这么久的大伯一家,竟然是这么卑劣的人,更无法相信他们这么卑劣的对待浅浅,而他之前那么多年却视而不见。
  他任由别人欺负自己亲妹妹这么多年,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能的人。
  黎浅浅察觉到他的情绪,沉默一瞬后走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大伯他们已经很多年没工作了。”
  黎深顿了一下,怔怔的看向她。
  “他们没有工作,却给堂哥他们买了车和房,这些钱都是我们家给的,所以你没有对不起他们,不用感到愧疚。”黎浅浅以为他听了大伯母那些话,产生了愧疚之心,于是小心翼翼的劝说。
  黎深本来还在绷着,一听她都被人欺负成那样了还在护着自己,当即眼角一酸,把人抱进了怀里。
  黎浅浅没想到他还会来这招,当即哭笑不得的挣扎起来,然而她力气不敌黎深,只能叫霍疏救命。被召唤的霍疏面无表情的把两人扒拉开,顺便提醒黎深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她是我亲妹子!”黎深不满。
  霍疏依然没什么表情:“那也不行。”
  “听见没有!那也不行!”黎浅浅躲在霍疏身后叫嚣。
  黎深冷笑一声:“狗仗人势。”
  黎浅浅一听不乐意了,当即冲过去揍人,然而刚跑过去就被黎深制服了,只能尖叫着让霍疏帮忙。
  三个人闹了许久,最后累得在沙!看书就去.c - m!发上东倒西歪,管家笑呵呵的送了三杯饮料过来,还不忘说一句:“自从霍疏来了家里,少爷和小姐的关系是越来越好了。”
  “我跟浅浅关系好,是我们兄妹的事,跟他一外人有什么关系。”黎深轻哼一声。
  黎浅浅当即不满,只是她还没开口,霍疏就先说话了:“我不是外人。”
  黎浅浅顿了一下,赶紧补充:“听见没,霍疏不是外人。”
  黎深不服气的斜了他们一眼,倒没有再反驳。
  日子一天一天过,很快到了大年三十,也是黎浅浅的生日。
  一大早,黎浅浅就把霍疏和黎深叫起来做蛋糕。黎深前一晚刚熬了夜,这会儿困得不行,倚在厨房门口含糊的说:“黎浅浅你是不是有病,没事自己做什么蛋糕啊。”
  “我们的生日蛋糕啊。”黎浅浅横了他一眼,又扭头跟霍疏解释,“我跟他是同一年生的,他大年初一,我大年三十,虽然同岁,但差了整整一年,所以我现在要过的是十八岁生日,等十二点一过,他要过的是十九岁生日,你能明白吗?”
  霍疏沉默片刻:“你们爸妈……挺能生。”
  “跟我爸妈没关系,是她自己非要早点出来,结果直接早了三个月。”黎深啧了一声。
  黎浅浅嘿嘿一笑:“那多有意思,我们可以一起过生日。”
  “我才不跟你一起过,我要单独的蛋糕。”黎深相当叛逆。
  黎浅浅斜了他一眼:“就隔一天,不值得做俩。”
  “小气鬼。”黎深嘟囔一句。
  黎浅浅撇了撇嘴,正要说她,就被霍疏打断了:“奶油。”
  黎浅浅顿了顿,忙把奶油递给他,见黎深还是兴趣不高,当即对着蛋糕坯提议:“要不这样,咱俩一人一半,从中间划线,谁做成什么样,谁就吃什么样的。”
  黎深一听来了兴趣,当即挽起袖子加入了:“等着,我要让你自惭形秽。”
  黎浅浅和霍疏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嫌弃的鬼脸,霍疏默默别开脸,克制住了上扬的唇角。
  三个人在厨房忙活了大半天,最后做出的蛋糕奇形怪状不能看,不过由于各种材料都是厨房准备的,所以吃起来味道还不错。
  “行了,等年夜饭的时候拿出来吃吧,我先回屋了。”黎深打着哈欠转身就走。
  黎浅浅斜了他一眼,随后又期待的看向霍疏:“我成年了。”
  “嗯。”霍疏目光清浅。
  “什么就嗯?”黎浅浅不满,“没有礼物吗?”
  霍疏唇角微微扬起:“有。”
  “真的啊?你什么时候准备的?不对,我之前好像也没说过自己生日啊,你怎么知道我过生日了?”黎浅浅好奇。
  霍疏拿了纸巾,帮她把头发上的奶油擦了:“之前听管家他们提起过。”
  “这样啊……”黎浅浅恍然,接着又有点好奇,“那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霍疏想了想:“要下午才能去拿,晚上给你看吧。”
  “那我下午跟你一起去。”黎浅浅越想越心急。
  霍疏平静的看着她,眼底透出一丝无奈,黎浅浅懂了,轻哼一声嘀咕:“不去就不去。”
  霍疏垂眸,掩下眼中浅淡的笑意。
  自打知道霍疏给自己准备礼物后,黎浅浅就觉得时间过得有点慢了,她想出一百种打发时间的方法,终于等到了霍疏出门。她本来想跟过去的,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留点惊喜给自己。
  霍疏出门半个小时后,外面突然飘起了大雪,算起来竟然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她有些担忧的看了眼窗外,低头给霍疏发消息:下雪了,你出门的时候是让司机送的吗?
  霍疏秒回:不是。
  黎浅浅更担心了:你在哪啊,我让司机去接你吧,大雪天的估计不好打车。
  霍疏:没事,我已经提前叫车了。
  黎浅浅抿了抿唇,还是有些心神不宁,正要再追问时,黎深跑过来了:“黎浅浅,出去玩吗?”
  “不出去。”黎浅浅提不起兴致。
  黎深不管她的拒绝,拉着她就往外走:“今天生日,老闷在家里干嘛,我带你去院子里走走,拍两张照片。”
  “……拍照片干嘛啊?”黎浅浅无奈。
  黎深扫了她一眼:“不拍照等一下怎么发朋友圈?过生日多少不得有点仪式感啊?”
  黎浅浅嘴角抽了抽,只好跟着他去了。兄妹俩在外头玩到天色暗下来,才缩着冻得通红的手跑回别墅,黎深放松的躺在沙发上休息,黎浅浅则拿了手机给霍疏打电话。
  霍疏的手机响了五六声才接起,他还没开口,黎浅浅就听出他没在室外:“你还没回来吗?”
  霍疏顿了一下,淡淡回答:“我有点事,晚饭不回去吃了,不用等我。”
  “什么事啊?要我去找你吗?”黎浅浅顿时担心了。
  霍疏垂眸:“不用。”
  “那好吧,那你如果有事的话,记得一定要告诉我啊。”黎浅浅皱着眉头说。
  霍疏轻轻应了一声,就把手机挂断了。
  挂完电话后,黎浅浅面色凝重的坐在沙发上,黎深瞄了她一眼,顿了顿后问:“怎么了?”
  “霍疏不对劲。”黎浅浅看向他。
  黎深一脸茫然:“怎么不对了?他不就临时有点事不回了吗?”黎浅浅的手机声音很大,他想装没听到都不行。
  “他刚才竟然过了七八秒才接我电话,以前都是秒接的。”黎浅浅一本正经道。
  黎深:“……”
  “……不行,我得出去找他。”黎浅浅说着就要往外走。
  黎深一把拉住她:“天都黑了,外面还下着雪,你去哪找啊。”
  “可我有点不放心。”黎浅浅皱眉。
  黎深轻嗤一声:“他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能跑丢了?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黎浅浅咬着嘴唇,没有接他的话。
  黎深停顿片刻,若有所思的看向她:“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大哥,这是你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黎浅浅无语,“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黎深沉着脸:“是你表现得太在意他,我才会担心的好吗?”
  “我那是怕他被人欺负,你忘了他多灾多难的体质了?”黎浅浅反问。
  黎深莫名其妙的被说服了一点。
  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争论得热闹,而他们话题围绕的中心人物,此刻正神色淡淡的坐在一家高档咖啡厅里。咖啡厅里一个客人都没有,所有服务员都站在五米开外的地方,没有指示连茶都不敢去添。
  霍疏后背挺得笔直,不管对面的男人说了什么,都始终无动于衷,男人起初还算淡定,渐渐的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你打算沉默到什么时候?”他脸色微沉,带着上位者的傲慢,明明是五十多岁的年纪,眼底却有种七十岁的疲惫与浑浊。
  霍疏淡漠的看着他:“那得看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走。”
  “我刚才的话你没听到?”男人沉声问。
  霍疏垂眸:“听到了,你唯一的儿子得了绝症,现在已经无力回天,而你的身体在十年前就坏了,无法再孕育新的孩子,更不能保证自己还能活多久,如果你儿子死了,你只能从旁系里选择继承人。”
  “你口中唯一的儿子,是你的亲哥哥。”男人面无表情的提醒。
  霍疏顿了一下,眼眸不带一丝起伏的看向他:“亲口说出霍家有他没我,害我和母亲流落街头的,亲哥哥?”
  他说完停顿一瞬,眼底闪过一丝嘲弄:“看来他说得对,霍家这次真的要没他了。”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提,总之我要你回到霍家,作为新一代继承人接受培训,”男人喝了一口水,又优雅的将杯子放下,似乎毫不介意他嘲讽自己即将离世的儿子,“我调查过了,你的智商不错,手段和能力也有,培养个几年,也能给董事会一个交代。”
  “不用了,我对回霍家不感兴趣。”霍疏淡淡拒绝。
  男人冷笑一声,显然不把他的拒绝当回事:“你哥哥所剩的时间不多了,我不想他最后几个月过得不快乐,所以打算等他去了之后再接你回去,这次只是先提前跟你说一声。”
  霍疏眼底万年寒冰封存,语气也逐渐冷漠:“我不回去。”
  男人毫不在意的看向他,当和他的眼眸对视时顿了一下,表情逐渐严肃起来:“你知道自己在拒绝什么吗?”
  “我不在乎。”霍疏还是只有四个字。
  男人讥讽的笑了一声:“你拒绝的,是你那个妈拼了命都想得到的,否则你也不会出生,我知道你恨我,想报复我,那也得先有能力才行,否则你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笑话。”
  霍疏听了他的话也不恼,只是淡定的站了起来,转身朝外走时看了他一眼:“你说得对,我想报复你,至少得有能力才行。”
  男人眼底流露出一丝傲慢。
  “但那是之前,”霍疏的唇角勾起一点弧度,“现在就简单多了,我只需要什么都不做,就能看到你儿子死,看到你为之辛苦一辈子的霍氏,最后要交到别人手里。”
  男人脸色猛然阴沉,显然霍疏的话刺痛了他的内心。
  “你看,报复其实不需要太厉害,我只要比你们多一点运气,就能看着你们都去死,”腐烂发臭的黑色在心脏深处发酵,逐渐爬满了整个心脏,他的声音透着少年特有的沙哑,说出的话却透着所有成年人都没有的阴郁,“就像当初我看着我妈死一样。”
  男人愣了愣,等回过神时,霍疏已经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霍疏面色阴郁的走出咖啡厅,眼底是所有人都参不透的黑,当雪花落在脸上,他出现了短暂的茫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霍疏!”
  霍疏愣了一下,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穿着白色羽绒服,像只小兔子的黎浅浅就站在街对面,蹦蹦跳跳的朝他招手。
  他的茫然突然消失,脑海里出现了一条清晰的路,恰好绿灯亮了,他便大步的走上了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