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她抬起头时,这股杀意却荡然无存,只剩下了畏惧与茫然。
黑漠散盟这边,独孤枫看了眼铁塔壮汉的尸体,刚想上前,站在夕影边上的另一名黑袍修士便主动将尸体收起。
独孤枫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接着便默不作声地认下了黑袍修士的举动。
可接着,黑袍修士竟又将结丹女修的尸体也收了起来。
“小子,你想干什么?”雷鸣老祖顿时不悦。
“回禀前辈,在下实在不忍有道友暴尸荒野,前辈若是不喜,在下立刻便将尸首放回。”黑袍修士惶恐地解释道。
雷鸣老祖冷哼一声,也不好说出那些泯灭人性的话语,便默许了黑袍修士的举动。
如此等了小半个时辰,先前的枯瘦身影却没有再出现。
只是有了先前的变故,令众人没了继续打扫战场的心思,各自靠近自己宗门的元婴老祖,在一番休整后,继续朝楼上走去。
与一楼不同,高塔二楼小了很多,里面也没有什么石像诡影,只有一尊修罗上人雕像,孤零零地立在大厅中央。
雕像的容貌比高塔前的那尊年轻了许多,脸上稚气未脱,却带着一股忧愁之色。
而当万俟鸿等人全部踏足此地时,雕像眼中忽然亮起了红光,其身前也随之浮现一道银光阵法。
紧接着,雕像中,一个充满了沧桑的声音传了出来: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吾修行数百载,虽窥得大道长生,回首往昔,却常因力有不逮,徒留憾事。”
“踏入炼虚之境后,吾自创幻阵神通,可令往日重现,然重温旧事,却总寻不得上佳之解,遗憾仍存,故而在此设下试炼,尔等若能平吾未尽之愿,方有资格承吾之宝。”
众人听到修罗上人的留音,自是神色各异,几名元婴期修士相互瞥了瞥,似乎都不愿主动上前探路。
而此时,苏子莫的目光扫过余下的结丹修士,忽然笑道:“独孤兄,在场的人里,就你手下折损的最少,这一关,不如就让你麾下的两位上去试试?”
“那是你自己带来的人废物,撑不到现在罢了,要我说,反正都是些扶不上墙的玩意,苏道友何必珍惜,还是趁早用了,免得之后打起来,又成了累赘。”独孤枫反唇相讥道。
“独孤兄说的是,只是我也担心徒弟无能,若是试探不出什么来,反倒浪费大家时间,正巧独孤兄手下能人辈出,就比如之前那个破除幻阵的,说不定这次打头,也能发挥奇效不是。”苏子莫神色不变,目光朝着夕影方向瞥了一眼。
“苏子莫你说的不错,只是人选错了,应该是刚刚那个收敛尸体的,既然有此等菩萨心肠,为其他人做些牺牲,想必也是情愿的。”雷鸣老祖哈哈一笑道。
独孤枫脸色冷下来,刚想反驳,却忽然听到万俟鸿竟然也附和了一声。
“他们说得对,独孤枫你是该出出力了。”
独孤枫见他们三人在这一件事上似乎隐隐达成了一致,顿时面色一冷,又瞥见金曦仙子在旁边一言不发,知道她在这件事上也不可能出言相助,只得开口道:
“既然这样,肖影,你就去替几位前辈试上一试吧。”
“且慢,几位前辈,还是让我去吧。”袁铭突然上前一步道。
此言一出,几名元婴期修士的目光瞬间都落到他身上,在场结丹期修士的目光也齐刷刷地望了过来,神色各异,尤其是夕影,望向袁铭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复杂情愫。
然而袁铭此时面对众人目光,却面露愧色,也没有去看夕影一眼。
“几位前辈助在下脱困,本就是大恩,之前又因在下错失重宝,在下实在是心中有愧,如今只愿为几位前辈尽些微薄之力,打探一番试炼虚实,也好将功赎罪。”袁铭说得有理有据,态度极为诚恳。
“好!你小子是个知恩图报的,吾等岂能辜负你这番心意。”雷鸣老祖当即大笑两声,迫不及待地将此事定了下来。
苏子莫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不过目光却始终在袁铭和独孤枫之间打转。
金曦仙子神色复杂地看了袁铭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而独孤枫则是毫不忌讳地大手一挥,说道:“难得你有这番心思,待从这出去,你随时可来我黑漠散盟领赏,若是有意加入,便是封你一个分舵舵主,掌一方权柄也未尝不可。”
闻言,袁铭谢过独孤枫,正要上前踏入银光法阵时,却又被万俟鸿拦下。
只见万俟鸿翻掌取出两张符箓,将其中一张递给了袁铭。
“此物名为同心符,乃是东海特产,使用后可维持一日之久,在此期间你若身死,另一张符箓也会随之自焚。”万俟鸿说明了符箓效果后,便示意袁铭施法催动。
袁铭看着手中符箓,顿时有些犹豫,不知使用后是否还会暴露些什么。
“万俟道友手中符箓,不知能否让我也看一眼?”金曦仙子忽然问道。
在得到万俟鸿同意后,金曦仙子接过符箓,运转法力一抹双眼,她黑色的瞳孔便骤然变成了金黄色,好似蛇龙之瞳一般。
她低头看了看掌中符箓,眉头先是皱了皱,接着竟又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如此,这枚核心符文竟还要搭配特殊灵材方可刻画,难怪东海那些宗门总是故弄玄虚,想要掩盖这枚符文,恐怕就是担心我们为了制作命符,从而盯上这道灵材。”金曦仙子面露喜色。
闻言,众元婴都有些好奇,想要问清究竟是哪道灵材,可金曦仙子却望向袁铭,转移了话题,绝口不提此事。
“袁铭,这张符箓你可以放心使用,它只能起到标记之效,没有别的副作用。”
袁铭点点头,他本来也没得选,既然有金曦仙子作保,便痛痛快快地催动符箓,拍在了自己身上。
随着一道蓝光闪过,袁铭立刻察觉到,自己与金曦仙子手中的那道符箓有了一丝莫名的联系。
袁铭见符箓果然没有别的反应,顿时放下心,快步上前,踏入了雕像前的法阵之中。
第384章 符灭
袁铭刚踏上修罗上人雕像前的法阵,雕像眼中便射出两道如有实质的红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
袁铭心中先是一凛,忙内视了一下体内,发现身体并无异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便从雕像里又传出了修罗上人的声音:
“吾年少时拜师朝天宗,本以为宗门势大,往后仙途无忧,谁料一朝生变,千年宗门转瞬即灭。呜呼!彼时吾初踏筑基,无力挽大厦之将倾,只能亲眼目睹师兄弟死于面前,此乃我人生一大憾事,你若能在三次机会中倾覆结局,了吾所撼,便可得吾所留之宝。”
声音刚落,法阵中的袁铭便瞬间消失不见。
众人先是一怔,接着立刻望向金曦仙子手中符箓,却见下一瞬,符箓上骤然燃起一道蔚蓝火焰,只片刻便将符箓燃烧成灰。
……
修罗上人话音刚落,袁铭还未及反应,便突觉眼前一花,一阵天旋地转后,便发现自己竟出现在了一处不大的厢房之中,身上衣物虽没有变化,但浑身法力却被压制到了筑基初期的水准。
“莫非这就是当年修罗上人所处的朝天宗内?”
他一念及此,尝试着运转法力,想要强行突破修为上的限制,可就在这时,他却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心悸,直到他放弃这个想法,心悸之感才逐渐消失。
这个限制似乎也作用在了他的神魂之上,每当他放出的神识超过筑基期应有的范围时,同样会引发心悸。
袁铭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的行为,会不会被万俟鸿等人看到,他便没有尝试施展魂修手段,不过以此前发生的情况来判断,限制应该是相同的。
即自己不可以施展任何这个时期的修罗上人不具备的修为能力。
袁铭姑且推断出这个结论之后,便定了定神,开始观察起所在房间的情况。
这间厢房不大,但里面的装饰却格外素雅,和他此前在京城的住处颇有些类似。
屋中有不少字画,以袁铭的眼光来看都属于上佳之作,而其落款则都是一位叫做“甄罗”的人。
除了字画,厢房中还放着一只储物袋,里面除了灵石和一些常规的修行书籍,便只有几件不算精妙的法器,其中也只有一柄墨色飞刀是上品,其余的则都是中品以下。
袁铭取出法器,简单熟悉了一下。
如今的他虽然施展不了魂修术法,但神魂强度还是情巫级别,对于上品法器的操控,很快便做到了如臂使指,又演练一番后便将法器收了起来。
接着,袁铭便翻看起了储物袋里的书籍,让他意外的是,所有书籍里凡是涉及到功法的部分全都是空白一片,似乎是有意不想让人看见一般。
显然自己目前所处的时空,应该是修罗上人通过某种大神通手段营造出来的,其中规则自然由其所定,并非自己真正穿越到了那个过去。
不过除了功法之外的部分,书里说得倒是非常详细,尤其是关于他现在身份的内容,似乎专门做了标注和说明。
如袁铭所料,此时的他确实身处“朝天宗”这个宗门内,宗内有元婴中期老祖坐镇,乃是赵国第一大宗,威名远扬。
宗内共有二十一峰,每峰皆有一名结丹期峰主,他们平日里不理俗务,只负责修炼和教导各自的弟子。
再往下的筑基期和炼气期修士,则分为亲传弟子,记名弟子和俗事弟子三大类。
前两者都拜在了结丹峰主门下,他们除了结丹峰主亲自交代下的任务,不需要管理任何俗事,两者之间的差距,只在于能够见到峰主的次数,以及每月的月俸多寡。
而俗事弟子则主要负责处理宗门的各项杂务,其中表现优异的,在干满一定年限,且表现出尚可的修炼天赋之后,也可以晋升为记名弟子,从此专注修行。
在俗事弟子中,又因为宗门内有如炼丹堂,炼器堂之类的堂口之分,因此细分下来又有堂主和执事之别。
袁铭如今所扮演的修罗上人,便是灵形峰的一名亲传弟子,此峰的峰主是一位名叫“申灵运”的结丹修士,由于他刚踏入结丹不久,灵形峰草创,因此整座峰上,只有修罗上人这么一个亲传弟子。
“甄师弟,快起来,快起来!今年的大典会有不少宗门前来观礼,执事堂发布了不少接待任务,不仅报酬丰厚,要求还不高,我专门帮你留了两件,你赶快出来领了。”
屋外忽然传来了咋咋呼呼的嚷嚷声,袁铭低吟片刻,便上前打开了房门。
门前,一名身材肥硕,好似圆球一般的胖子正乐呵呵地挥舞着手中玉简。
袁铭看着他,耳边忽然传来了修罗上人的声音,说明了胖子的名字与身份。
“沈鹏,筑基初期修为,师承长乐峰,与吾素来交好。”
而沈鹏见袁铭出来,立刻笑着将手中玉简递了过来,道:“喏,师弟,这两个任务可是我专门挑出来的,接待的可都是大宗门,若是做好了,与那些天骄们攀上关系,那可就不得了了啊。”
“多谢沈师兄费心,只是我没参加过几次大典,负责接待大宗门,恐怕力有不逮,将事情给搞砸了可就不好了。”袁铭摇了摇头,礼貌地拒绝了沈鹏的提议。
“嗐,瞧你说的!立宗大典每百年一次,除了那些久困筑基的,我们这些人里哪个不是第一次参加,况且接待任务说白了,也就是帮其他宗门的人带带路,和他们交流交流本宗的历史,你平日里酷爱读古籍,这个任务对你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沈鹏摆了摆肥嘟嘟的大手,说道。
“沈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最近我修炼上出了些岔子,实在有些心烦意乱,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实在担不得此等大任。”袁铭依旧拒绝道。
“你小子就是天天闷在屋里闷坏了,才总想这些有的没的,你说我们都认识多久了,我可还从来没见你笑过,整天苦着个脸,你这仙修得也忒没意思。”沈鹏见袁铭兴致不高,忍不住道。
袁铭想向他打听有关修罗上人年轻时候的事,又怕说漏嘴惹人怀疑,只能沉默应下。
“那你多多保重,记得多喝热水。”沈鹏见此,也没了继续和袁铭聊下去的兴致,简单闲聊了几句之后,便抽身而去。
袁铭注视着沈鹏远去的背影,心中却在思索着踏入法阵时修罗上人说的话。
他现在所处的时间点,应该是朝天宗被毁前夕,当年碧罗洞被毁前夕,便已有乌鲁潜伏,破晓招人等等征兆,而朝天宗一个有元婴中期修士坐镇的宗门一朝被毁,暗地里绝不可能没有任何的动静。
恰如碧罗洞之战,是在一众弟子集结之时爆发,由此及彼,朝天宗覆灭之战,或许就是在宗门大典举办之际爆发,也犹未可知。
往往最不可能发生的时候,便是人最容易掉以轻心之时。
那些受邀参与的宗门在这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是敌人还是盟友?
袁铭不敢肯定,他如今获得的情报太少,根本不足以推断出事情的全貌,思前想后,最终,他将目光放到了住处所在山峰的顶端。
不久之后,申灵运的洞府中,袁铭站到了刚刚结束修炼的申灵运面前,拱手说道:
“师傅,徒儿最近时常心神不宁,总是觉得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昨夜里弟子半夜惊醒,却是梦见立宗大典举办之际,忽有强敌从天而降,扰乱了大典的举行,师兄弟们拼命厮杀,虽击退了强敌,却死伤惨重,本以为只是一场噩梦,可今日修炼时,梦中场景屡屡出现在眼前,弟子实在不安,这才来向师傅禀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梦见宗门被毁,难道是白日里见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申灵运并没有将弟子的话当作玩笑,反而认真思索了起来。
“这么说来,弟子确实觉得宗内有些师兄弟不太对劲,真要说,却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袁铭作苦恼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