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认为孟舒淮一定是有苦衷,所以才不曾对她提起墨尔本的任何。
但今日一见,她才觉知,自己真的如孟舒澜口中所说——傻得可爱。
对孟舒淮这样富有的人来说,真心唾手可得,哪会可贵?
他若是想要,只需勾勾手指就有无数漂亮又优秀的女人扑上去。
她哪里有什么特殊?
她从住进瑶台的第一天起,就预想过离开时的场景,她那时看不到与孟舒淮的未来,从心底认为只会陪他一段时间,但她想,孟舒淮那样温柔,她那样清醒,就算分开,应该也足够体面。
但现在......
她忽然捂着心口跌坐在床上,泪水早已模糊她的视线,她连收拾行李都频频受阻。
今天以前,她对这里还有很多留恋,她还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跟孟舒淮说,要拍好多好多照片挂满房间,每一张照片的背后都要他写上“孟舒淮爱江泠月一辈子”。
哪有什么一辈子?
这一切不过是她痴心妄想。
所有在她看来美好又坚定的瞬间,都是虚妄。
她伏在床上哭到大口喘气,泪水与长发混杂在一起,粘腻贴在她的脸上。
猛地一阵凉意袭身,她听见孟舒淮极度冰冷声音在质问:“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么?”
江泠月怔了怔,已经红透的一双眼从衾被间抬起,模糊里的视线里,一大叠照片在床上铺开,每一张都是她和景逸。
情人节一起从餐厅出来的照片。
扶着她去医院的照片。
深夜送她回家的照片。
陪她排练的照片。
......
一张一张,拼凑出一个莫须有的故事,供人歪曲解读。
她的眼泪滴在那些照片上,心间突然一片悲凉。
分手已是注定,他却还要用这样的方式撕碎她最后的体面,在她身体烙上“不忠”的痕迹,以此掩盖他贪名逐利朝秦暮楚之心!
终究是她太傻。
以往的那些时间,她的情绪总是太过,总是伤心过了度,直至今日,她的痛感神经已经开始麻木,她无法感知到情绪的起伏,反应也变得迟钝。
也许是这样的缄默激怒了孟舒淮,他忽地上前捏住她细弱的手腕,猛地将她从床上拉起来质问:“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么江泠月?我才走了多久?这么快你就找好下家了么?”
江泠月第一次从孟舒淮身上感受到这样凌厉的怒气,像冰刺一般,直直插进她的心脏,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冻结,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曾经那个无比温柔的人消失不见,那双她日思夜念的眼眸里满是冰冷,她突然感觉眼前人好陌生。
他不是她深爱的那个人,他是梁雨薇的淮哥哥。
一想起他和梁雨薇并肩而立的那一幕,她的心就忍不住抽搐,她的身体在颤抖,她说不出一句话。
她的眼泪滴落在孟舒淮手背,他被这眼泪灼烫,竟是一松手将她摔在了床上。
江泠月重重摔进那一堆照片里,被照片折起的尖角扎破了皮肤。
她顾不上那些细小的血痕,她只感觉自己好累,她需要休息。
眼泪从她眼角无声滑落,她双眼空洞,怔怔望着天花板。
她的沉默是暴怒的催化剂,孟舒淮一想到他为他们的未来独自奔走的那些时间,江泠月都在与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他便发了疯一般压上她,用手掐住她脆弱的脖颈。
“说话,江泠月。”
他已经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怒气,却仍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但他不敢用力,怕伤了她。
江泠月就用那黯淡的一双眸将他望着,漆黑的瞳仁被鲜红的血丝缠绕,长睫被泪水凝成稀疏几簇,她干裂的双唇颤了颤,竟是轻轻一笑道:“比孟先生差点儿,还没能带回家见家长。”
孟舒淮的右手突然用力,江泠月呼吸一滞,太阳穴上的青筋骤然暴起,她却不挣扎也不反抗,依旧用那空洞的眼神将他望着,直至泪水将她彻底淹没......
第52章
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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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沉默的对峙里, 终究是孟舒淮先败下阵来。
他放了手。
他多年的教养不允许他再这样失控下去。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很想问问她有没有哪里疼,却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笑, 他转身,头也不回出了门。
江泠月的眼泪趋近干涸,彻夜未眠的疲惫汹涌来袭,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收拾行李。
她就这样仰躺在那一堆照片中间,麻木地闭上双眼,企图平定所有尖锐的情绪。
她应该有过一段短暂的深度睡眠, 再一次睁眼是听到外面开门的声音,她因为惊醒而不安,一颗心跳得飞快,她起身捂着心口缓神, 好一会儿才从这惊慌中走出。
她听见门外有人喊周姨, 是卢雅君的声音。
她很不想在这样的时候与卢雅君会面, 却又注定躲不过。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顶着红肿的一双眼开了卧室的门。
这套房子里有太多江泠月的个人物品, 从门口到客厅,卢雅君的心情已经几番变化。
直到看见堆在沙发角落的那叠剧本, 卢雅君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伯母。”很轻的一声。
卢雅君抬眸, 看见走廊尽头的江泠月。
她已经极力在维持自己的体面,无奈身心俱疲, 此刻对上卢雅君的视线也顿感局促。
卢雅君放下了手里的剧本, 匆忙几步走到江泠月身边,看她这般憔悴, 她这心里也什么都明白了。
“没事吧泠泠?”
江泠月低垂着眼眸,不肯对上卢雅君的视线。
卢雅君在一瞬间心疼不已, 她牵着江泠月来到沙发边,伸手替她理了理还纷乱的发。
她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但看江泠月一双红肿的眼,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好一会儿,她才温柔地问:“怎么不早点告诉伯母?”
江泠月的情绪已经平定,她轻轻摇头,说:“是我不好,让伯母担忧了。”
想起来没能收拾好的行李,她几分匆忙地说:“我......我昨夜没休息好,所以没能及时收拾行李离开,如果我能早一点走了的话,伯母就不必为我操心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卢雅君听了不满道:“伯母从未想过要怪你,要怪也只能怪舒淮那个臭小子,要不是今早我看他状态不对赶紧跟着他出来,还不知道他......他......他竟然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卢雅君还是像往常一样紧紧牵着江泠月的手不肯放,她心头有好多话,却发现在这样的境况之下,怎么说都不合适。
思来想去,她终是歉疚道:“泠泠,是伯母不好,没能教育好舒淮,让你受委屈了。”
卢雅君将她揽进怀里,像母亲一样温柔抱着她,明明才是几天不见,怀里的小姑娘就瘦了许多,一想到江泠月这些日子受过的苦,她这心里就愈发难受。
这些日子她一直拿江泠月当自家人看,好几次动了要撮合的心思,却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轻抚着江泠月单薄的背脊,试图解释:“这些年是我对舒淮的个人生活疏于关心,既不知你和他的事,也不知他和梁家小姐的事。到底是我太过放任,这才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是伯母对不起你,泠泠。”
江泠月的眼泪早已枯竭,如今听着这些话,心里虽难过,面上却毫无波澜。
她轻声应:“伯母您别自责,您对我一直很好,这些日子有您和爷爷关照,我真的很开心,也很满足。”
她深吸了口气,说:“您放心,我和他分开也不会影响到和您的关系,日后我有时间还会去景山看你们。”
卢雅君没有想过她会是这件事情里更加脆弱的那一个,她对江泠月投入了很多感情,也对她和自己儿子有过很多期待,希望骤然破灭时,她比谁都难过。
但她无法干涉孟舒淮的任何选择。
一时悲从心中来,卢雅君紧紧攥着江泠月的手不肯放,多少句挽留的话就在嘴边,她却说不出口。
她无法想象今早在棠园的见面,江泠月该是如何苦苦支撑才维持住了最后的体面,她越想心越痛,心痛,眼泪就止不住。
江泠月很难过,特别是当卢雅君抱着她流眼泪的时候,她的情绪很复杂,有伤心有不舍也有欣慰。
她知道她的付出并不是毫无意义,她收获了爷爷和张伯的关爱,收获了卢雅君的疼惜,还有清漪的偏爱。
那没有孟舒淮也没关系。
她的唇边有很轻的笑意,她反过来安慰卢雅君:“伯母您别难过,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您只要想我,我就会来看您。”
江泠月越是这般懂事,卢雅君就越是生气。
气那个混账儿子。
她缓了缓,擦了擦眼泪道:“伯母在城南有套别墅,那里环境好,又安静,你搬过去休养一段时间好不好?伯母会安排人手照顾你。”
她摸了摸江泠月纤细的手臂,心疼道:“你这段时间瘦了不少,伯母心里难受,你听话,先把身体调养好,好不好?”
江泠月正欲开口拒绝,却被卢雅君打断:“不要拒绝我,泠泠,好孩子,你我虽然不是一家人,但伯母是真心拿你当自己孩子看待。”
“无论你与舒淮如何,伯母都不愿看到你受苦,你若是不答应,回头让爷爷知道了定会怪我亏待了你,你就乖乖听伯母的话,好不好?”
“如此,伯母心里也会好受一点。”
江泠月知道卢雅君心中所想,她想尽力弥补,她若是拒绝,反倒让卢雅君难以释怀。
她想离开这里,想离开有孟舒淮生活过的场景,也许换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会恢复得快一些。
她轻声应了,也许这样对大家都好。
卢雅君喊来周姨帮江泠月收拾行李,她当初带来的东西不多,如今要走也没有多少东西可以收拾。
卢雅君看着满屋子衣服珠宝,心里稍觉宽慰,至少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那混账儿子没有亏待过江泠月。
她想叫人将这屋子搬空,却被江泠月拒绝。
和孟舒淮在一起的这些时间,她从未想过贪图名利,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带走与他相关的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