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将军京中一切可好?”郑郁随着崔山庆在榻上坐下,面容可亲。
崔山庆知晓新旧官员衔接,都要通过来人的口去猜测京中局势,他也就如实告知。
郑郁听后,神色如常:“前些日子,朝廷来公文让赵贞国等人修缮堤岸,只是我来此地才听闻将士们的军饷已拖了快一年有余。”
“这么久?”崔山庆有些惊讶,但数地的官员大贪小贪已是正常,除了那些节度使有良心的给军饷,其余的都是一而在在而三地拖着。
他想今夜郑郁来怕是想跟他说这军饷的事,可一想到来前刘千甫对他说的话,他还是有些想推出去。
只得囫囵道:“那我不日就上奏疏,请户部拨款补发军饷。”
看人有意躲过去,郑郁就又暗示:“但军饷这事,往昔都是何才文与马远、赵贞国等人在下舒,拖了这么久怕是有疑。崔将军不如查一查,也好给将士们一个交代。”
崔山庆眼中滑过一丝精光,叹道:“砚卿,你尚年轻,不懂这为官的睁眼闭眼,既然朝廷都不追究,那你我也没必要咬着不放。”他的语气带着劝诫,怕郑郁听不懂:“你来江南官兼杭州刺史,校检多方官员,这都是刘仲山提拔才有今日。虽然我不该说及此,但砚卿官场中能过去咱们就过去,否则伤到的就会是自身。”
这是在劝他不要逮着赵贞国等人不放,郑郁微笑道:“崔将军的话我明白了,只是这新法丈量,还剩广陵赵家未有动法。土地之法是国策,也是我二人必须要试在此处的结果,这广陵赵家不配合,刘相论罪你我难辞其咎。”
话头扯回国策上,崔山庆也不是追着不放的人,毕竟谁也不知道彼此会在这江南官场待多久。
心平气和的做一场同僚比什么都重要,崔山庆沉思片刻后,说:“林现明比我早到江南,他在广陵上任,如今这事办得怎么样了?”
“他说还需等等,明日我去趟广陵看看,这江南事务就拜托崔将军了。”郑郁说起话来面色温和。
崔山庆想着国策必须执行,便没疑心,让他放心前去。
月色照亮了郑郁回官舍的路,这些日子他都在淮南节度使的官舍后睡。
他回头看去,廊下的庭院里树木静谧,月光铺在树叶上,竟有些凄凉,略微寒凉的风吹过他的脸颊。骤然掀起心中无边的思绪,他想着远在京中的人。
待风声过后,郑郁才拢紧身上的衣裳快步回房。
回房后见徐子谅、白济安、杨立、张柏泽等人在等他,江南与长安不同,未有宵禁,不夜天城,灯火璀璨。
“夜深了,有何要事还劳诸位前来?”郑郁请人坐下,唤来侍从上茶。
却被徐子谅挥手停下,直接问:“崔十八郎是什么意思?”
几人坐于堂中的胡床上,灯火明明。
白济安淡笑道:“这次新法所行,钱塘并无世家,百姓都翘首以盼,这广陵赵家是不是块难啃的骨头?”
“我明日前去广陵督促新行,务必做到以百姓为先。”郑郁叹道,“崔将军是圣上钦定的淮南节度使,他的心思与圣意如出一辙。”
杨立惆怅道:“我就料到这么个结果,崔山庆可是人精,他不想得罪我们也不想得罪刘相与圣上。可这军饷的事,总得有个结果吧?”
张柏泽冷哼一声:“那就从赵贞国身上撕口子,反正他和马远没少干这事,别以为死了个何才文就可安然无恙。”
徐子谅:“但我看朝廷不想查这件事了,崔十八早就看出这一切。”
“想不想查是他们的事,做不做是我们的事。”白济安愤愤道。
他任钱塘县令三年,早见惯了这几人的上下敛财。只可叹求告无门,多大的折子也递不上圣案。
郑郁冷静道:“崔山庆已同意我去广陵督察新法,万事总得有个开头,届时江南就拜托诸位相看了。”
任何事都是谈起容易,执行难。政事堂里吵闹许久的新法推行到民间,官官有数,真做起来各人都有自己的法子去逃避朝廷,以求自己的利益最大。
众人都颔首,赵贞国要是掀起来,那就需要强力的稳。
徐子谅和郑郁都是朝廷委派的官员,但郑郁已是杭州刺史本有自行府衙可因兼着观察使的名头,也就在江南各地的府衙流转观察。徐子谅也索性与他住在一出,两人常谈政事。
屋内众人离开后,徐子谅捋胡长叹:“砚卿,这年初时朝中才查了一批贪污的官员,却还是杀不尽这贪赂之风,你看是何解?”
“官场之中,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郑郁道,“钱财要想到上层,就得过他人的手,大家的利益都绑在一块,才有人心甘情愿为其办事。也算不上贪赂,只是人心浮动,朝政被一人遮天。想求高位,就得顺杆爬,否则就会被爬得快的人挤下去。”
徐子谅噤声许久,才悠悠道:“君明臣直,君心被蛊,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有时也由不得自己。只盼储君贤明,承史太宗遗风。国策当前,救万民于水火,你我要齐心协力才是。”
郑郁答道:“徐大夫是为贤臣。”
徐子谅笑着摆手道:“我不是,我也做不到,我只能推着你走了。刘党不除,朝堂无贤。”
风声慢慢转过庭院,那些藏于盛世下的官场阴暗都会在史书上被寥寥几笔带过,而那些都是百姓的现状与王朝的兴衰更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