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强捉住他的衣襟,嗤啦一声,汉子衣襟被撕裂,汉子心疼坏了,忙道:“您轻点,您轻点......”
高强面上的表情也跟着裂了一瞬,更加严厉喝问道:“那郭管事呢?他人呢?”
汉子继续道:“郭管事一大早天未亮就候着公子到来了,这不是凑巧了,狼群出山打野食来了,夜里冲破里舍叼走了好些个鸡羊,要不是犬吠提醒,怕还要搭上丁口,郭管事也是想打了那狼王来献给公子......”说到这里,这汉子冲郭继业谄媚的笑笑,继续道:“......这才点了咱们围子里和邬堡里几个好手,去打狼去了。”
高强:“你说的都是真的?”
汉子笑呵呵道:“当然是真的,要不您去问问守卫邬堡的府卫们,他们都是知道的。”
不用高强去特地询问,赵立已经回来了,他小声跟郭继业汇报:“小的问过巡视的府卫们了,昨晚夜里确实有狼群来袭,郭管事已经点了乡人去杀狼去了。”
汉子耳朵尖的很,听到赵立的回话,便挺直了身子,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咱说的不错吧?要不是郭管事一定要咱留下来给公子报信,咱也去打狼去了,打上一头,能分不少粮食,也能分些血食给家中孩儿打打牙祭嘿嘿。”
郭继业问他:“那你可知道狼群在什么地方?”
跟高强和赵立他们说话还好,跟个这样一看就矜贵非常的小公子说话,这汉子腰骨都矮了几分,结结巴巴回道:“知,知道,就在后,后围子,那,那块地。”
郭继业吩咐道:“你来带路,本公子要将这为害乡里的狼群都灭了,保我郭氏乡民不受狼群侵扰之害。”
汉子呆头呆脑的:“啊?啊?”
高强对他喝道:“还啊什么?带路啊,咱们公子要带着咱们杀狼去!”
郭继业好声好语的跟他说话他听不明白,高强这样对他喝五吆六的他倒是听明白了,哦,原来是主家公子要替他们前后围子的乡民灭了总是来攻打他们的狼群啊。
好事,大好事啊!
汉子招呼一声:“孩儿他娘,你和婶子们伺候公子带来的贵人们,咱领公子打狼去啦。”
汉子喊声将落,就见邬堡当中最大的一座庭院里出来一位妇人,同样是短褐草鞋,与汉子不同的是,她身上的短褐明显是拼接而成的,打着厚厚的补丁,头发用一块同样打着补丁的青布拢着,看得出来她有好好的打理头发和穿着,但她打着补丁的衣服上仍旧覆盖着厚厚的尘土,拢头发的青布巾上沾着打不掉的草屑。
她脸色青黑,佝偻着腰背,瘦瘦小小的,对着汉子唯唯诺诺,看都不敢看一眼眼前的陌生人。
跟夏川萂没来桐城前记忆中的女人差不多模样,唯一不同的是,这妇人偶尔抬起来偷觑她们的眼中有光,除了惧怕之外还有满满的好奇。
或许生活困苦,但她心中应该是满足的。
满足是一个概念,无关富贵与贫苦,只有自己能意会。
郭继业将邬堡里的事全权交给赵管事和郑娘子,他则是点齐府兵和马匹带着弓箭刀戈等武器在汉子带领下杀狼去了。
砗磲的父亲刑管事不放心跟着一起去了,留下兄长帮着赵管事安置车马货物。
砗磲兄长原本想带着几个小兄弟来帮砗磲搬东西的,见楚三在郑娘子跟前献殷勤,便冲砗磲笑笑,打算离开。
赵管事拍了砗磲兄长后背一巴掌,让他等等。
赵管事来到郑娘子跟前:“大妹子,搬行李的人够了吗?”
郑娘子笑道:“还缺不少人呢。”
楚三忙跟赵管事作揖,道:“在下正有意帮女眷们做些体力活呢。”
赵管事笑呵呵,道:“这感情好,那郑娘子咱们就不打扰了,这就忙去了。”
说罢就要带着一群小伙子们离开。
楚三脸色一僵,他是见到赵管事带来一群青壮小伙才这么一说的,真要他去做搬行李这样的体力活能要了他老命。
郑娘子对楚三笑道:“楚郎君别理他,赵老大在跟你开玩笑呢,”又对赵管事道,“楚郎君是来瞧霜华和川川的,不是来干活的,你人都带来,还要带走不成?”
赵管事就转身夸张拱手笑道:“原来如此,见怪见怪,竟是误会了,楚郎君原谅则个。”
楚三也忙拱手回礼,道:“无妨,无妨,既然人已经看过了,咱这就不打扰诸位了,告辞,告辞。”
郑娘子送了两步,赵管事留下砗磲兄长他们,追着楚三去了,紧追了两步把着他的手臂道:“楚郎君别忙着走,咱们这边还有不少活计要做呢,您也来搭把手吧......”
夏川萂见楚郎君被赵管事拉走干活去了,没忍住偷偷勾了唇角笑了两声,忙又用帕子掩住了。
说实话,夏川萂不大喜欢楚郎君,做事的是夏大娘,领功劳的却是整日里吃酒闲逛的楚郎君,夏川萂会喜欢他才怪。
但周围的人却都习以为常,因为楚郎君在夏大娘他们那个小家里是一家之主,有了功劳,自然是他这个一家之主去领。
就像赵立跟郭继业请功要赏赐夏大娘,郭继业让他自便,赵立赏赐的方式就是提拔了楚郎君,而不是直接赏赐夏大娘。
赵立的这种赏赐方式还是后来夏大娘特地跟她说起来夏川萂才知道的,她听说之后涌上心头的第一个情绪就是愤怒,但这愤怒却无处宣泄,最后也只能化为深深的无奈。
夏大娘倒是无所谓,但她也告诉夏川萂,以后要是再有这样的事,要夏川萂提醒一下郭继业,她夏荷是她夏荷,楚三是楚三,如果真要赏赐,还是直接赏赐她本人吧,就不要跳过她去赏楚三了。
夏川萂这才又情绪高涨起来,重重点头应下,表示以后一定不会再发生这样赏“错”人的事了。
第56章 第 56 章
赵管事带着一帮子爷们去管卸货和安置男人住宿的事, 郑娘子则是带着砗磲四个丫鬟去给郭继业收拾屋子。
前围子邬堡总体像是一个四合院,内里最高最大的宅院就是一座二进庭院,前面一进是高阔的五间大屋加门庭, 后面一进则是同样高度但只面阔三间的屋舍, 大体用途也是一目了然, 前面是主人待客议事之所, 后面就是妻妾奴仆居住之所。
除了这前后主屋是夯土加砖石建成的,其他就都是低矮的夯土茅草小屋, 用作其他用途。
听之前那汉子所言,好像这宅院从前日他们收到消息起就开始打扫了,这样的话, 砗磲她们这些人只要将带来的行礼摆设按照用途和习惯放好就行了。
其实不然。
夏川萂进了前面那五进大屋, 这屋子从外头看挺高阔的,但内里,却并没有外头看着的那样宽敞, 甚至有些低矮逼仄了。
内外不一致,这屋子定然另有乾坤。
先不说这些,这前围子邬堡原先是王氏建的邬堡,现在由郭氏接手也才一个来月,怎么看着这邬堡自从建成就没有人来住过一样?
没有人住过,就是新屋, 那就不是简单的打扫一下就可以的了。
不用夏川萂提醒,郑娘子进来走了一圈之后,就连连摇头, 对砗磲道:“先都放放, 你去将咱们带来的驱虫香料找来,先燃起塘火熏屋子吧。”
郑娘子一说燃塘火, 夏川萂瞬间知道这屋子正中央垒的一个高出地面七寸宽三尺三的土坑是做什么用的了,是用来冬日烧火取暖用的,就跟室内篝火一样。
砗磲去行礼当中取药粉,金书被郑娘子吩咐去取铜盆,楚霜华则是被吩咐去和这里的妇人交涉要些木材等燃料来。
夏川萂跟在楚霜华的屁股后头郑娘子也没管她。
楚霜华的美貌和衣饰对这里的妇人们来说太有冲击力了,别说看着她认真听她说话了,就是楚霜华离她们近一些,她们都吓的要背过气去了,更加没法回答。
看着楚霜华逐渐变的黑漆漆的脸,夏川萂心道,就知道会是这样。
夏川萂让楚霜华退远一些,自己上前站在远处慢吞吞问道:“我们要烧火,可有柴火?”
小孩子在哪里都是柔弱且无害的,而且,别以为贫穷困苦的人就是没感情的,他们或许分辨不出高高在上和鄙视的具体区别,但最简单的好与坏的态度他们还是能分的清的。
高高在上带来的是压迫和畏惧,心平气和的和他们说话则会让他们情绪放松,参与思考和交流。
夏川萂的话语柔软且直接,非常好理解,一个年长一些的妇人小心回道:“牛棚里有柴禾,咱们去取过来。”
夏川萂笑咪咪:“好啊,阿婆,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这个被叫了阿婆的妇人笑的露出一口黑漆漆的豁牙,点头哈腰连连道:“好,好,一起去,一起去......”
牛棚就在宅院大门的东边角落,委实不远,几步就到了。
这里堆了一小堆杂乱的麦草和豆杆,还有一些细木枝,已经劈好的木柴。
劈好的木柴整齐的码放着,目测只有尺半来高,能烧过今晚都难。
在这木柴旁边,还堆着半墙高的黑疙瘩,里面还夹杂着草茎之类的杂物,跟草木燃料堆放在一起的能是什么?
也是燃料吗?
而且,这模样,夏川萂心中有一个猜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跟来的妇人们去搬草的搬草,捡柴的捡柴,夏川萂故作好奇的指着那堆东西问道:“阿婆,那是什么?”
阿婆笑呵呵道:“牛粪。”
果然,这好大一堆就是牛粪。
夏川萂:“这牛粪也能烧吗?”
阿婆非常爱惜的道:“能烧。咱们每年都会晒,挑了最好的堆在这里,等着贵人们来烧用。”
夏川萂见妇人们只挑柴火,却不装牛粪,便问道:“怎么不带上这些牛粪吗?”
阿婆疑惑的看着夏川萂,道:“小娘子不是说要柴禾吗?”
夏川萂:怪我没说清楚。
夏川萂忙道:“要的,要的,我不知道这里有牛粪,才说要柴禾的。”
阿婆:“哦哦,俺就说,有这样好的烧材不要只要柴禾呢......”
阿婆从柴堆夹缝里抽出一个打了层层补丁的麻布袋,直接扣在牛粪堆里上手扒拉,扒拉了大半袋子牛粪,有些心疼的问夏川萂:“够了吗?”
夏川萂:“......先带上这些,不够再来取。”
阿婆扎了口袋一甩就轻松的背在了背上,对已经其他抱着背着柴禾的妇人道:“走吧。”
然后看着夏川萂,等着她指挥。
夏川萂在前头引路,妇人们跟在她身后,一边走,夏川萂一边问话:“这宅子有人来住过吗?”
阿婆:“有过。”
夏川萂:“是什么样的人?”
阿婆:“跟郭管事一样的人。”
夏川萂:“有跟咱们公子一样的人来住过吗?”
阿婆:“那倒没有,像公子那样神仙一样的人,可看不上俺们这里......”
似乎想到郭继业这个神仙公子马上就要住进来了,这阿婆就紧闭了嘴,畏惧的看着夏川萂,不说话了。
那就是说这座小邬堡自从建成,就只有管事级别的人来住过,主人级别的人是没来住过的。
未免吓着这位阿婆,夏川萂没有任何反应的直接略过这一层,继续问道:“这里有地窖吗?”
阿婆大大松了口气,脸上重新爬上了笑容,声音都欢快了几分,回道:“有的,入冬前,咱们屯了好多个芦菔、菘菜、枣子在里头,就等贵人来了享用呢。”
夏川萂露出大大的笑脸,赞叹道:“那可太好了,咱们公子一定会喜欢的!”
夏川萂对她们的赞美妇人们接收到了,也俱都笑了起来。
说话间,夏川萂带着妇人们来到了大屋前,见到郑娘子带着楚霜华出来,妇人们重新低头弯腰的变得局促起来。
郑娘子摸摸夏川萂的脑袋,没说什么,只是笑道:“怎么就带了这点子柴禾?可不够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