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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得撩撩眼皮,转移话题:“对了,方才来的最新消息,林家那位管着灵庄的少当家死了,说是仇杀。林家家主气得没了半条命,悲愤过度,今日一早宣布叫林十鸢代为管家。”
  温禾安并不觉得意外。林十鸢也是个谨慎的人,不会做鲁莽没有把握的事。
  从此以后,她的合作对象中又多了位真正有实力的,执掌林家的林十鸢手中捏着的消息会比先前多许多,她在信息方面的空缺可以稍微得以弥补。
  这对巫山也是件好事。
  对这一结果,两人都挺满意,聊了好几句。
  商淮看了看天色,又道:“我们正午出发,三日后就能到传承之地。”
  温禾安颔首道了声好:“等凌枝过来,我们就能走。”
  商淮话音一下消了,他喉咙动了动,很不自然地躲闪视线,过了好一会才问:“她和我们一起?”
  话音甫落,便听门外传来铃铛的脆响,凌枝俏生生不讲道理的话语传来,隔着老长一段距离好心地回答他:“是呀。”
  凌枝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揪着自己的辫子,宅子里四五位阴官,恰好都是男子,别的都还好,一问,半个会扎头发的人都没有,没用得很。现在这根不太好看的蝎尾辫是她自己动手摸索着弄出来的,温禾安一见她现在不自在的样子,就知道她在不满意什么,当即弯弯唇,朝她招手:“过来,帮你弄弄。”
  凌枝乖乖走到石凳上坐下,腰身挺得笔直,一会后,转头去看商淮,问:“做什么?跟你们一起进秘境,难不成巫山的人还觉得委屈了?”
  商淮这辈子没在第二个人身上有这样曲折离奇的经历,他现在压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凌枝,有苦难言,当即只能拍着腮帮木然摇头。
  片刻后,陆屿然下楼,身后跟着那位执事,面露焦急之色。
  他视线横扫过在场之人,落在温禾安身上,眉心紧皱:“那边出了点事,我去不了秘境了,你们先走。”
  温禾安很快意识到那边指的是异域,她没多问什么,只是点头道好。
  凌枝沉心闭了下眼睛,半晌,朝陆屿然比了个“你真有魄力”的手势:“今早我就察觉到了不对,那些讨人厌的气息果真是王族的,你将他们放进来做什么,别人也算了……薛呈延你也敢放。”
  她又嘀咕:“你本来也不必去,你的传承不是还在好几个月后呢,你去做什么。”
  陆屿然没理会她的假钦佩,紧接着看向商淮,察觉到这视线中很是明显的一些东西,商淮麻木地起身,不知道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当即说:“你放心。我知道,出了事第一时间和你说,什么都说,事无巨细,毫无隐瞒,这总成了吧?”
  他也不知道陷入热恋中的道侣是不是都这样。
  陆屿然至于这么看眼珠子似的看温禾安吗。
  那可是温禾安!
  只怕江无双遇上她,都只能是自求多福,没见温流光都被她打成那模样了!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担心担心兢兢业业在他手下干了数十年,熬了数十年的自己和罗青山。
  正午。
  温禾安,凌枝与商淮一行人重新穿过矗立在萝州上方的秘境之门,一路直抵中心。
  于此同时,陆屿然到了给异域王族准备的几座宅院外,面无表情将炸开的结界收拾好,重新布了一个。半个时辰前执事匆匆来禀报,说王族中有好几个年轻的的失控了,突然开始攻击结界,结界碎裂的时候动静不小,把周围好几户人家吓得不轻。
  场面很快被怀墟控住了。
  但不知这边的气息有没有被有心人察觉到。
  这次确实是无心之失,异域王族在九州生活,胸膛里跟时时吊着块石头似的,有时候喘息都憋闷,水土不服这个词而今用在他们身上,再是贴切不过。
  怀墟已经见过奚荼了,他本就有事缠身,无法久留,见此情状,只勒令手下休整一日,第二日一早便返程,经巫山防线返回异域。
  五月十四日,傍晚,百鸟归林,华灯初上。
  陆屿然踏入空间裂隙中,前往萝州邻城翎州。
  他要去见奚荼。
  这位传闻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却在九州逗留百年,甘愿坠于茫茫人海中,不掀丁点浪花的溶族继承者——亦是温禾安的父亲。
  第87章
  早在得知温禾安身份有异的那天, 陆屿然就开始查她的身世,但天都给她捏造的身份实在是好,且眨眼百年过去, 假的也成了真的。
  他只查到了些她小时候的事迹。
  直到那日, 她主动捅破那层窗户纸,自揭伤疤,他才知道具体的情况。
  温禾安母亲早亡,她是被父亲丢弃才到了人间,千难万苦活下来。
  丢弃。
  因为这一缘故, 陆屿然对异域这位名唤“奚荼”的王族没法有好印象。
  但这次与
  异域接触后,有些细节不得不叫他多想。
  昔年帝主是九州这片天地认可的存在, 就算消散千年了,也依旧秉持着他的理念, 抗拒着九州以外的生灵, 这次不过踏进九州十余日,好几个异域年轻人便受不住天地施压, 导致“相”反噬, 上吐下泻,人事不省。
  而奚荼当年来九州时, 也差不多就是这个年龄。
  这百年,想必不好过。
  他完全可以联系巫山,跨过九州防线回去, 却至今未归,其中必定有着旁人不知道的内情。
  陆屿然无意揣度无关之人的好坏,今日面对这位, 无论如何,仍旧拿出了该有的态度。
  按照怀墟给的地址, 他寻到一处郊外村庄。入目是大片田地,如今这个时节,稻谷已抽穗,地里不时有弯腰劳作的人直起身子擦擦汗,稍作休息,紧接着回到天里挥汗劳作,半空中有鸟雀衔着树枝与果实穿梭往返。
  是个好天气。
  也是个祥和安定的地方。
  陆屿然脚步停在一处农家小舍前,小舍外架了两张木桌,里头坐着个人,面前摆着只盛着清水的粗碗。
  见状,他抬手压了压,示意左右两名画仙不必跟进:“你们在外面守着。”
  紧接着,他停在那面小篱笆门外,身形笔挺,声音轻慢,听不出情绪:“巫山陆屿然,前来拜见前辈。”
  用的是晚辈姿态。
  院中人似乎早在等什么人,只是有些不确定能等到谁,听到这声音,静默良久,才传出道很显年轻的声音:“进来吧。”
  篱笆门被一股力量从里到外推开。
  陆屿然在原地静了静,方顺势踏进院中。
  院里空旷,两边墙根底下开了两片地,地才翻过,种了些小菜,长势喜人,还有几株辣椒,已经挂上了青青的果,源源不断的冒出喜人生机。除此之外,便只有几根竹竿晾晒衣物,但上面没有衣物,只站了几只养得圆滚滚的球状鸟儿,神气地拍着翅膀。
  其间毫无遮掩。
  陆屿然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木桌边的奚荼。
  他看上去很年轻——本来年龄也不大,长相上跟温禾安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唯有抬眼时能看出几分相似的神韵。
  气质上不太一样,他隐居于山野间,门口放着陈旧的木锯子小锄头,还晒着一丛洗干净的菌子,如此怡情养性,按理说百年下来该浑身徜徉着闲云野鹤般的从容,然而他却只徒有其形,骨子里仍淌着从前的洒脱不羁之气。
  “坐。”奚荼伸臂示意,也不拐弯抹角:“我听怀墟说过了,说巫山会有人来一趟,只是我以为,会先见到她。”
  “传承开了。她先进秘境了。”陆屿然回答,音色一惯清冷,极有涵养分寸:“这次的事情,我没和她说,但我告诉了她九州与异域的情况。她很聪明,已经猜到了一些东西。”
  从以晚辈身份出现,再到这一声声的“她”,毫不遮掩两人的亲密关系。
  奚荼同时也在打量陆屿然。
  帝嗣往常出现,多穿纯色衣裳,偏好白,银与鸦青,今日换了件玄色镶边瑞兽纹圆袍,阔袖上似缀着两团清气,近看如寒山云雾,说不出的清贵出色。
  这样的人,任谁来看,都应该是满意的。
  奚荼似有似无地颔首,他隐于山水,又无法全然醉情山水,眉目间仍有挥之不去的锐意,试探也来得平铺直叙:“这样的事,你也会说给她听?这可是巫山的机密,你们族内的人,不是一向看得十分要紧?”
  “我们相处不爱提公事,她不想听,我也不会说。”
  他问个问题,陆屿然便答,不急不缓,从容不迫:“族内忌惮是怕有心人知道后故意设计,留下祸患,她会替我守口如瓶,我无有顾忌。”
  竟是这样的信任。
  奚荼眯了眯眼睛,半晌,问:“你今日来,是想问什么?怀墟和我说,你想知道我这百年来在九州停留的缘故。”
  “但是我猜。”他目光凝着木桌上的一道刻痕,短暂失了会神,一字一顿道:“你更想知道,这么多年,我为何一直不曾去寻她,养育她。”
  “于公,职责所在,我是该问。”
  陆屿然坐在奚荼对面,唯独在此时,眸光沉了一霎,很快归于平常:“但我此行目的并非这些。待她出了秘境,这些事情,她应当会亲自来问个明白。事实也好,隐情也罢,您与她说,她该是第一个知晓内情的人。”
  奚荼忍不住去看陆屿然。
  这是个真正精心培养出来,有着极高素养的继承者,是帝主为这片天地选中的下一任领头人,此时此刻,他说的每一句话,没一句是软和的,然而态度拿捏得多好,问一句便答一句,好似节奏都掌控在自己这长辈手中,不显得咄咄逼人。
  若说这些都是培养出的行为习惯。
  但对温禾安的尊重是全然真心的,不是真正喜爱一个人,思虑不了那样多。
  奚荼也不多说,他点头,沉声:“那么,你来是想问什么。”
  陆屿然沉默了会,半晌,与他对视,道:“我要知道溶族血脉觉醒会有的特征。”
  不是想,是要,语气不显,但态度摆在明面上,很是强硬。
  奚荼眸光一厉,他手指敲了下茶碗边缘,眉毛当即皱起,半晌,摇头道:“这是我王族机密,王族与王族之间都尚且互不通气,何况九州,帝嗣问这个,与伸手要我溶族弱点没有分别。”
  陆屿然翩翩有礼地颔首表示理解:“我意在知道王族在外表现出的特征,而非具体能力。”
  “特征?”
  奚荼身为王族之人,何尝不知道这位对异域的态度,软的行不通,要打便直接打,只要不祸及九州,其他的事一概不管,听都不爱听一句。今日破天荒主动提起这事,恐怕是为了温禾安。
  温禾安……
  他的、孩子。
  他留在九州这么多年,一是因为自己死去的妻子,二是为了这个新生的小溶族。温禾安出生那两年,眉眼五官可以说是像极了她母亲,反倒是找不出什么像自己的地方,若说唯一有的,就是血脉能力不弱。
  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愁恼着,要不要教她王族之术。
  在九州的地盘里,必遭反噬。
  王族养孩子与九州养孩子很不一样,王族更像是在养一头小兽,幼年时吃的苦往往最多,奚荼就是从这样的教育下长成的,
  谁知还没等他做出决定,生活就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故。
  之后发生的重重事,已经容不得他再做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