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翧从未想过,连这样心月都可以忍受。
他原以为心月这样的人,根本难沾情`欲。
这人通身上下从里到外,都与情`事沾不上半点关系。
“你为何要这般待我?”
“因为你是你。”
凰翧讥嘲,“难道不是因为我是那人的转世吗?”
心月却平静道:“不,我知道你是凰翧,只是凰翧。”
那时,心月如此答他,可凰翧却不信。
他遭受太多背叛,听过太多承诺,到头来不过都是欺骗,到底无法全然信任。
那时他尚且不知,出家人从不打诳语。
虽然那时,心月与他在一起时,弃了僧袍,甚至蓄了发,看来便似是一面容俊秀温文尔雅的文士,那通身的气质却无法掩盖,尤其在妖界之时,简直整个人都格格不入。
只在心月的心中,从未抛弃佛祖的信仰。
可惜那时,凰翧不曾珍惜过心月的舍弃。
为了凰翧,他一切都忍了。
忍受着那些流言蜚语,忍受着那些他从未想过会遭受的眼神非议。
不知从何时起,他早已不在凰翧身上找师父的痕迹,师父与他,根本就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一个天一个地,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正如他所言,凰翧只是凰翧,不是旁的任何人。
红尘多难,只要看得到希望,心月这般的人,本来并不容易死心,他可以为了找一个人执着那么多年,那么,一旦他喜欢上一个人,也能为了他忍受苦痛。
此时凰翧道再多的可惜,也是无法挽回。
在他退避之时,在他流连风月,对旁人说着情话之事,很多事就已经注定。
凰翧此生对许多人道过爱意,唯有一人,实则是他心上樊篱,让他在那种情感里犹如困兽无法挣脱,却到底连一句喜欢都不曾给过。
在他一次次伤得那人鲜血淋漓,事后又因从心底涌上的恐慌小心翼翼地将他哄回来。
渐渐的,似乎凰翧都已习惯,那人总是会在的,一直在,不会离开。
若即若离,似远似近。
心月待他总是宽容。
凰翧甚至初初都不曾发现他温柔的笑越来越冷,越来越慈悲,越来越——像是一尊褪去了情感的佛。
这世上再不会有比心月待他更好的人,却也没有一人比心月让他伤得更深。
是以,是他活该,怨不得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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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月,你果真想通了?”慈眉善目的老僧叹息道。
心月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是,原就是我执念太深,如今放下,自是一心皈依佛祖。”
老僧摇了摇头,“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离别、求不得,你在红尘俗世走了一遭,望你当真已是放下。”
心月应道:“是。”
老僧见心月在佛前垂眸而坐,嘴角含笑,竟是如佛祖拈花微笑,心下明白,他已离成佛并不远了。
他们佛修与那些修道之人并不一样,他们追求的是飞升成仙的无上大道,而他们佛修追求的自是成佛,去那西方极乐。
面前这心月,只差一步便可成佛。
“首座,有人在外闹事,说是——要见心月师叔祖。”一名年轻僧人恭敬道。
老僧看了闭目静坐的心月一眼,叹了口气,“罢了,我去看看吧。”
法华寺避世多年,大多修士甚至全然找不到它的所在,实则法华从未隐于深山,比之纯阳、元空、昆仑、阴璃等,偌大的法华寺只在一处寻常山中,漫山遍野的梨花四季开放,时时零落如雪,甚至距离最近的凡人城市只数百里罢了。
老僧早已行将就木,他的修为远不如心月,甚至或许还不如一些法华的普通弟子,他的丹田早在很多年前就被毁了,但是他的眼睛却并未昏花,反倒清澈明净。
寺门口,几名弟子持杖而立,十分警觉的模样。
“首座。”这些弟子皆对这老僧极为尊敬。
老僧朝不远处那棵最大的梨花树下看去,那里站着一个他此生看到的最好看的男子,这人身披紫色宽袍,眉目如画,长发如缎,雪白的梨花瓣落在他的肩头发上,美得离尘绝世。
佛家有云,红粉骷髅皆是虚妄,常人往往为皮相所欺,是以这老僧的眼中,看到的不是这男子受上天恩宠的容貌,而是他满身的血光煞气,和掩盖在这幅皮囊之下黑沉沉的内心。
这样一个人,恐怕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老僧即刻皱起了眉。
那人却缓缓走来,步履优雅,姿态雍容,“你让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