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红色的沙漠掠食者在滚滚黄沙中, 如同突击猛进的凶悍野兽一般掠过, 它高达两米有余, 重达十五吨,履带式轮胎在沙地上留下两条深深的痕迹。
沙幕无垠,变幻莫测, 像极了善于伪装的人脸,上一秒还光滑得毫无瑕疵,下一刻却满脸褶皱, 毫无来由的沧桑起来。
杜乐丁坐在副驾上, 向窗外放眼望去,在苍风卷起散落的沙雨中, 看到了曾经的那片沙漠,林疯子那沙哑的破锣嗓子, 还回荡在他耳边。
琉璃钟,琥珀浓, 小槽酒滴真珠红。自从出发去了巨腹山,他便再也没有在午夜梦回之际听到这缥缈的歌声。他怀疑自己之前可能是得了“重生后遗症”,脑袋里会不受控制的回放一些上辈子经历过的事。
但是仔细一想, 他重生后听到唱歌的声音, 跟林疯子有很大不同,嗓子眼里没有沙沙啦啦的杂音,虽然低沉,却不阴沉,少了几分厚重, 多了几分生气。
就好像眼前这片沙漠一样,跟他上辈子死前去的地方,表面没什么不同,同样的死气沉沉,同样的荒凉孤寂。
但这狂沙之下所掩盖的东西,就完全不同了。西北齐心镇那边,地下埋着的古墓一座叠一座,可能有好几层文化层,没什么经验的小贼随便挖一挖,都有可能翻出几件宝贝来。
而特卡波沙漠下面,却仅有一座陵墓,还是不属于这个星球的。也不知这一次他们即将找到的异次元古墓,又是什么人的安眠地。
“前面不远就是警戒区,之前我提到过的军事实验就是在那里。”苏腾轻声道。
杜乐丁漠然的注视着车窗外枯燥的沙漠,却从窗玻璃的映射里,看到了苏腾侧脸的轮廓。他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苏腾过去到底有着怎样糟糕的经历,以至于他不得不依靠精神上幻想出来的某个人,才能活下去。
而那个人又是什么样子,是基于某个跟苏腾关系密切的人所形成的形象,还是完全凭空想象出来的?
那个人跟他,到底有多像?
他有时候会涌起一股冲动,想要问问苏腾这些问题,几次都强行按捺下来。他内心有种莫名的恐慌,怕在得到答案之前,就在苏腾的眼眸中,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
他的感情经历一片空白,这么多年只有右手疼爱他。突然遇到这么复杂棘手的问题,让他手足无措起来,只能装傻充愣。
我这是怎么了,到底在纠结个蛋啊——杜乐丁抓心挠肝的想。
“警戒区有什么防护措施吗,我们怎么进去?”坐在后座上的时千金问道。
当苏腾说这次旅程有四个人的时候,杜乐丁未曾想到这第四个人会是时千金。他看起来跟苏腾关系很差,一露面就浑身带刺,尖酸的问道:“你们俩现在走到哪都是出双入对的吗?”
苏腾冷若冰霜,无意回答。杜乐丁却忍不住笑嘻嘻的还击:“总比某些人形单影只要好。”
自那之后,时千金一路都没说过话,查理坐在他身边,总感觉浑身不自在,好像稍微离近一点,就会被他身上的刺儿给戳到。
苏腾淡淡的回答:“警戒手段只是象征性的而已。”
这附近一带罕有人迹,距离最近的城镇也有三四个小时的路程。所谓的警戒区,不过是被简单的铁丝网拦住而已,除非是军事实验当天,否则根本没有人管。
十几分钟后,几人便看到了单薄脆弱的铁丝网,苏腾开到门前,停车跳了下去。铁网门毫无作用的虚掩着,他走到近前,看到在渔网一样交错的铁丝间,挂着一些说不上是什么的东西。
苏腾凑近看了看,似乎是一些动物的毛发和禽类的羽毛,上面还沾着干涸的紫黑色血迹,看上去就像是一些蠢到极点的生物莫名其妙的贴着铁丝网过去,被尖利的突刺连皮带毛的刮掉了一层。
苏腾将铁网门拉开,又返回车上开了进去。没过多久,杜乐丁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窗外那连续不变,仿佛镜头一再重放的景观,突然出现了奇特的变化。
他挤了挤眼睛,难以置信的说:“是我眼睛有问题,还是这片沙漠出了问题?”
原本黄澄澄的一片,在这一带开始染上了一层绿色。而且并不是什么令人心旷神怡的草绿,倒像是变质的食物上长出的白毛绿,散发出一股腐败的气息。
苏腾说:“来这里观看军事演习的时候,我听到有人说起过这件事。很多年前,军方在这一带的沙地下埋了一个具有微量辐射性的生化武器,几经检测其放射出的污染不会大规模扩散后,军方就撤离了。但是几个月后再度检查的时候,他们便发现埋藏点方圆一公里内的区域,沙子都变成了绿色。”
经过反复检测确认的确没有任何异常,加上沙漠里的各个城镇也没有出现任何状况,最后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迄今为止,除了这一小片沙子变绿之外,再没有其他情况发生。
量子场异常范围距离这一带很近,抵达之后四人都跳下车开始进行准备。
苏腾打开车子后备箱,搬出了一个小箱子,从中取出一个球状的金属物。他按下上面的开关后,便将其丢到了地上。
金属球倏然弹出几条细长的“腿”,在地上转了一圈后,变形金刚一样嘁哩喀喳的变成了一个机械昆虫。
这东西看起来有点像是巨大化的蜘蛛,高度大约到人小腿中间。苏腾用电脑设置好程序,机械蜘蛛便开始在沙地上挖掘,没一会儿便钻了下去。
风很大,又极其干燥,查理呆了一会儿便受不了了,抖了抖吹进毛发里的沙粒,又钻进了车里。
杜乐丁踩着车门外的踏板往远处看去,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山脊的轮廓。地平线处的空气在烈日炙烤下扭曲变形,浮动间影影绰绰,在黑压压的山体映衬下,看起来像是有一群人在往这边走来一样。
时千金走到杜乐丁身边,看起来也在远眺,实际上却是在看苏腾。
杜乐丁福至心灵的想到了时千金为什么对他充满敌意,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笑什么?”时千金眼睛一斜,用眼角夹出了一道尖锐逼人的目光。
“自娱自乐。”杜乐丁摆摆手,“对了,你这次怎么加入了考察,研究项目弄完了?”
他不知道时千金的个人研究项目内容到底是什么,但两个人就这么站着,彼此之间的空气比沙漠气候还干燥,叫人很不舒服。
时千金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边勾起一抹浅笑:“还在进行中,不过应该快了。”
杜乐丁瞪着死鱼眼:“哦,那你很胖胖啊。”
“你呢,”时千金上下打量着杜乐丁,一双眼睛像扫描仪一样,好像只要看几眼就能剥皮拆骨的将人看个通透,“为什么一直跟着苏腾?”
杜乐丁失笑道:“什么叫一直跟着苏腾,说的我好像跟踪尾随的痴汉一样。”
时千金撇撇嘴:“你既不是我们考古队的人,也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话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还没等杜乐丁回答,苏腾走过来说:“不是他跟着我,是我想要跟着他。”
说完便看都没看时千金,绕到车子后面去了。
杜乐丁又欠又得意的冲时千金挑挑眉,钻进了车里,忽然感觉这一片黄沙,看上去也有点可爱。
查理站在后座上,敦敦敦的喝了半瓶水,发出痛快的喟叹:“那些生活在沙漠里的人是怎么忍受这种干燥的,我的毛都打卷了。”
“始终生活在这里就习惯了。”杜乐丁从后视镜里看着正在跟时千金说话的苏腾,心不在焉的说道。
像是感觉到杜乐丁的注视一样,苏腾突然看了过来,冲他露出了清浅的笑容。
杜乐丁皱了皱眉,心说笑啥,有什么好笑的,叔叔现在很惆怅知道吗。
他闹心巴拉的转开眼睛,就在这一瞬间,余光看到有什么东西从苏腾和时千金后面飘了过去。
他立刻打开车门往后看去,那里没有任何异常,大漠上连个鸟都没有,刚刚那一幕就像是他眼花看错了一样,毫无真实感。
他愣了一会儿,才又关上车门坐了回去。很快那两个人也上了车,打开电脑看机械蜘蛛传输回来的影像。
机械蜘蛛的挖掘速度很快,此时已经到达地下二百米的深度,并且还在不断继续,由于地下三百米左右便是没有被风化的石块,机械蜘蛛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屏幕上一片漆黑,几人盯着看了一会儿,都感到十分无聊。就在有人要睡着的时候,标尺不断增长的数字停了下来,卡在约五百米的位置不动了。
苏腾开启了蜘蛛眼部的夜视仪,通过电脑控制机械蜘蛛往左右挖了过去,但它就像是落在了一片厚厚的水泥地上,无法再继续向下。
杜乐丁怀疑是挖到了地宫,但绿幽幽的屏幕上,什么都看不到。过了好一会儿,机械蜘蛛似乎寻找到了路径,钻进了一个很狭窄的缝隙中。
随着机械蜘蛛一路向前,缝隙越来越宽,时千金从后面伸过手指了指屏幕上晃动的轮廓说:“看起来像是一个管道。”
杜乐丁点点头:“可能是排水道。”
地宫原本的环境可能有地下水通过,同时渗透进地下的雨水也会对陵墓造成侵蚀,所以在修建地宫的时候往往会设计排水道。不过一般只存在于规模比较大的陵墓中,如果这真的是排水道的话,那么说明这下面的墓葬规模应该不小。
杜乐丁心里顿时涌上一股“职业性”兴奋,自重生之后连下两座墓,他还没见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呢,说不定这回能捞到什么珍异之物。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考古学家,发觉苏腾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苏腾好像知道杜乐丁的小心思,冲他无声的做了个口型:没收。
杜乐丁做了个鬼脸,用口型回应: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