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兵们打扫战场的速度非常慢,由于贾政经的大营就在五十里外,所以守备只派了两千府兵来打扫战场,其余的依然处于备战状态。
用两千人来抬三万多尸体自然快不了,血水结成了冰,尸体都冻在了一起,府兵们往往废了很大的力气才能把一具尸体分离出来抬上马车。
虽说死去的都是叛军,可是林易辰说,这些人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大周子弟,也要逐一的找到身份铭牌登记入册才好处理,将来还要通知其家人前来认领遗物,所以让府兵们打扫战场的时候对死者恭敬些,也算是积些阴德。
大战以后的第三天,朝廷的大军到了,余川城外依然是尸山尸海,找不到可以搭营的地方,带兵而来的神武将军无法,只能下令先帮忙运尸首,冬天也不好挖坑掩埋,林易辰于是派人一口气搭了十个焚烧炉,这才算给这些死得毫无意义的人安排了个去处。
火化尸首的青烟没日没夜的连着冒了好几天,那气味让所有人都食欲不振起来,神武将军没有乘胜追击,扎下大营之后按兵不动,几天之后,皇帝的钦差到了,林易辰派人给李怀熙送来了信,他们的买卖做成了。
皇帝一共订做了五万机弩、两万架小型投石机,机弩每个定价十两,小型投石机十五两,国库空虚,皇帝一半付了钱,一半打了欠条。
生意是林易辰假托着他爷爷的名头做的,欠条自然打给了林家老太爷,老爷子收到这张盖着玉玺的古今第一欠条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把这两个遭瘟的罪魁祸首叫到了家里。
“你们两个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内忧外患,你们把那图纸献上去便罢,怎么倒起了敲诈的心思,和当今圣上讨价还价!你们两个缺银子,找我要便是,要多少我给多少,何苦贪这要命的银子?!”
林易辰吊儿郎当的坐着,闻言抬了抬眼皮说,“您又不是只有我这一个孙子,说得轻巧,哪次我跟您要银子您不说我两句啊。再说了,银子就是银子,哪有要命的?”
“糊涂!”老爷子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重重的一拍桌子说,“皇帝的银子也是好赚的?过后寻你个错处,满门受连累,照样还得把银子退回去,还要搭上性命!”
李怀熙不说话,在快要睡着了的林易辰腰上使劲儿掐了一把,林易辰哎呦一声精神了,笑着说,“爷爷,寻我个错处也要他寻得着才行啊,您这担心得也太早了,将来再说将来的,天下也不是只有大周这么一小块地方,有银子在哪儿不是好日子啊。那张欠条您收好了,那是成本,剩下的四十万是我们俩的,这仗一打完我们就得在京城里置些产业,怀熙也不小了,恩科一开,我们就得进京去了。”
林老太爷更生气,合着四十万的成本就是手里这一张破纸,如果将来要不到银子,那盖着玉玺的破纸也还是破纸,白花花的四十万现银倒是入了孙子的小金库!
不过老爷子生气归生气,也没忽略林易辰的后半句,在两个人身上扫了一眼,林老太爷忽然感到事情有些难办了,“你们要共同置办产业?”
“对啊,指着朝廷的那点俸禄能够什么,连丫鬟婆子都养不起。”林易辰拿起桌上的斗彩茶碗喝了一口,这样一个茶碗就要五六两银子,他堂堂府尹的俸禄才多少,还不够买几个碗的。
“也包括府邸?”
“当然,虽说朝廷也会分封府邸,可那都是旧宅子,也不合我们俩的习惯,所以还是自己置办的比较舒服,有钱自然方便一些。”林易辰握着李怀熙的小手很是开诚布公的说。
“你们打算合为一府?!你让官场上的同僚们怎么看你!我这张老脸还往哪儿放?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林老太爷气得把个价值五六两的斗彩茶碗摔在了地上,啪的一声脆响,热茶洒了一地,下首的两个惹祸精动作整齐划一的把脚抬了起来,竟半点儿茶叶末也没溅上,白瞎了这价值不菲的碗。
林易辰笑,“官场上的同僚?我们两个成亲关他们什么事儿?!难道那些妻妾成群养着娈童的没做尚书御史?!有朝一日,我两个位极人臣,他们只有巴结奉承的份儿,哪敢对我们另眼相看。至于列祖列宗,我记得咱们家好像有个终身未娶的痴情种子,是您弟弟吧?”
老太爷被堵得哑口无言,要说家里出了这么一个活祖宗也不是偶然,或许还真是有些遗传的因素在里面,自己最小的弟弟当初同样与一个男子私定了终身,奈何被自家老父棒打了鸳鸯,最后不到四十岁就抑郁而终,真的是终身未娶。
不过要说自己如今这个孙子会抑郁而终,林老太爷是说什么也不信的,看这架势是要和他死扛到底了,旁边那个一句话也不说的小狐狸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老太爷一时想不出主意,气得肝儿疼,赶紧让这俩出去了,皇帝的钱赚了就赚了,逍遥到哪天是哪天,实在不行就给这俩扔到南海荒岛上去,眼不见为净!
转眼到了腊月初八,书院放假了,心情不错的李怀熙收拾东西准备下山,这时段正淳愁眉苦脸的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指着门外说,“怀熙,你那剩下的炭能不能卖与我一些?”
“炭?你自己去拿,还说什么卖与不卖的,我那可是上好的银霜炭,我师兄特意叫人从山下运上来的,一车要好几十两,真要是让你花钱你才不干呢。对了,这饭堂的师傅们也都放假了,你们这些人的饭食要怎么办呢?”
“能怎么办?自己做吧,横竖不过就是添些柴火的事儿,总能弄熟的。”段正淳闷闷不乐的。
李怀熙觉得有些好笑,原来在段王爷这里,做饭的标准就是弄熟,不过这都是别人的闲事儿,他也管不着,他把小厨房自己剩下的米面都给了段正淳,自己收拾了东西带上刘全就下山了。
门口的马车比往年少了很多,威远将军剩下的四万多人依然盘桓在五十里外一个叫落马庄的地方,那里是北上的必经之路,很多家住余川以北的生员都走不了,思乡心切的段正淳尤为郁闷,本来他们家是打算在年前年后给他和未婚妻完婚的,这下全耽误了。
李怀熙下山也走不了,神武将军来了,这打仗的事儿就与林易辰没有太大关系了,人家按兵不动等着贾政经养伤是人家的事,他能管得了自家的府尹却管不到八竿子打不着的神武将军,所以处理完一些过年的琐事,他也只能等着。
在府衙里闷了两天,李怀熙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这些天收不到家里的来信,虽然知道威远将军过锦县的时候李家庄就成立了护乡队,但到底还是不放心,十分想要回家去看看。
“那个神武将军等什么呢?等着贾政经把伤养好了和他来场公平决斗?!我这儿还等着回家过年去呢!”李怀熙说着,爬到林易辰腿上,气呼呼的把府尹大人手里的书抢下来扔到了一边。
林易辰也很无奈,他是地方官,只负责接待,其余一概不管,神武将军来了以后也只和他见了一面而已,他也不知道那个一品大员的安排,环住自己的小狐狸,林易辰头脑还算清晰的分析了两个可能性,“许是看咱们不伤一兵一卒的拿下了敌军三万颗人头,觉得不好办了,也可能是在等那些机弩。”
“不好办了?”李怀熙眼珠一转,觉得这个猜测更靠谱一些,趴在林易辰耳边耳语了几句,李怀熙笑着问,“这个主意怎么样?白送他一个功劳。”
林易辰想了想,也觉得这个办法好,当下拿过纸笔写了一封书信,派了府里的衙役当天送去了城外的大营。
过了两天,段正淳忽然到后衙来找李怀熙,小厮进来通报的时候,李怀熙正在喝茶,一见跟在后面的段王爷,一口茶水就喷了出去,咳嗽了半天才抖着手指说出话来,“你这是怎么了?!”
段正淳不说话,四处张望了一眼,没看到林易辰觉得放松了一些,他脸上涂着白色的药膏,头上戴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帽子,除了身上的儒服,半点儿看不出来是个读书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