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李怀熙这样一打趣,程平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倒也不那么拘着了,看了一眼歪在李虎身上的李怀熙,笑着回嘴,“腰疼也比你这么一直靠着你二哥强,亏得你二哥长得壮实,换个人早让你压趴下了。”
李虎也笑,支撑着弟弟说,“他在家就是这个德行,逮着谁就靠谁,没骨头似的,我们都习惯了。”
程平知道小姑姑家的这个表弟在家里得宠,不过到底想不出这‘得宠’能宠到什么程度,如今看了李怀熙这副做派算是明白了,那简直就是宠得没边儿了。而且很显然,这样宠李怀熙的还不止李家兄弟,林家派来的马车里备着各种零食点心、香茗热汤,塞满了鸭绒的软垫也有好几个,后面马车里的四个机灵的小厮随叫随到,十几个长随前呼后拥。程平没见过李怀熙的那个当大官的师兄,不过看这排场,恐怕这宠李怀熙的劲儿比李家人还要更甚。
三百多里的路程走了两天,李怀熙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写一本食谱就让这个院首秀才放弃了做大文豪的打算,在他看来,这种事情太过耗神,远没有动手做一些得心应手的小玩意来的轻松惬意。
不睡觉的时候,李怀熙就拉着李虎和程平打花牌聊天,程平和李家兄弟混得熟了,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拘束着了,偶尔还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相处起来,李家两兄弟觉得程平还不错,虽然身为次子,程平在家的时候不是很受看重,但是照他们看来,程平的性子倒是比程安要好,言辞爽快,也不像程安那么闷。
马车直接把李虎和程平送到了李怀熙空置的铺子里,这里比严礼的铺子还要大一些,也是后面带着一个院子,家什用具都是齐全的,李虎和程平从家里带了铺盖,略微打扫一下就能住下了,如今的同福客栈‘广告’贴遍了周边大大小小的十几个驿站,不用过去看也知道没有房间。
李怀熙把刘全留下来帮忙,自己带着肥猫去找林易辰,两人一个月未见,这乍一见面,李怀熙就笑开了,林易辰穿着二品大员的紫色官服,坐在五品地方府尹的府衙里办公,一张桌子上摆着两枚官印,一大一小,各式公文摞起来足有一尺来厚,配上那张年轻英俊的脸,怎么看怎么滑稽。
“你这乱七八糟的到底是个什么官儿?!”李怀熙笑着在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问。
“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官,”林易辰苦着脸,“大大小小的事儿全能堆在我这里来,我都快累死了,你不说心疼我,反而还笑,没良心的!皇上现在不敢把余川交给别人,那我就只能还在这儿坐镇。不过这样也好,”说到这里,林易辰眼珠一转又笑了,贱兮兮的说,“总督府可是设在庆川府,离这儿六百多里呢,我要是不兼着这个余川府尹就得换地方了,哪还能时时看到你。”
“没出息的,”李怀熙很看不上林易辰这点儿非要朝夕相对的劲儿,拿起桌上那枚没看过的官印看了一眼,笑着说,“六府总督?你这升得倒是快。”
林易辰难得的做了一回薄脸皮,拉着李怀熙的手说,“还不是你的功劳,宝贝儿,圣上对你也有赏赐,我都给你收着呢,晚上给你。一会儿跟我回府吃顿饭吧,我奶奶十五没见着你,这些天一直念叨着呢。”
林家奶奶停战以后就来了余川,正月十五确实没见着,不过林易辰可不单单是为了让李怀熙去补这个礼,这当中还有另一个原因。
过年时,林家闹了一场大乱,说是终极对决也不为过,老太爷责备老妻没有看顾好孙子,让孙子走了歪路,看上了男人;老太太指责老太爷只顾着生意,多年未归,老两口吵吵吵,吵到最后,林家老太太竟然公然表了态,她支持小孙子!
这倒不是老太太一时气急之言,也不是老太太有多开明,有多喜欢李怀熙,诚然这些也都是部分事实,不过还有一些隐情却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林家未分家,老太太身体也硬朗,所以家中的账目还是老太太管着,儿孙们的婚事也都是老太太亲自操办的。林家是商贾之家,几个哥哥娶的自然都是些小门小户的千金,轮到林易辰这儿,老太太一开始也有心给孙子娶个官家小姐,前前后后托了好几个有名的媒人为林易辰说亲,可是当初林易辰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朝中没有家族支持,那些官宦人家瞧着没什么出息就都不乐意,老太太吃了几回闭门羹之后很是生了一场闷气,于是再不干那些自找没脸的事儿,给小孙子的预算依然还是那么多,不过千百两银子。
这些年,林易辰步步高升,那些官宦人家又全都扒了上来,可惜老太太早就看明白了,这些不过是些踩低捧高的人家,于孙子的仕途根本就没什么帮助,倒不如李怀熙一直在旁边辅助来的实在,那些莺莺燕燕的借着赏花上香的机会老太太也全都见了,没一个比得上李家小子的容貌谈吐,再者算上林易辰这些年在李怀熙身上花的开销,那些让老太太多看一眼账册都肝儿疼的数字,够老太太给孙子娶上十几二十个媳妇了,几个因素加在一起,老太太被林老太爷一激,彻底站在了孙子这边。
这种支持有些动机不纯,不过却是难得,林易辰一心想把李怀熙光明正大的‘娶’回家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助力。
李怀熙哪会不明白林易辰的心思,他也不是那种任由伴侣一个人孤身奋战的人,于是也笑着说,“我也正要去给奶奶请安呢,过年我写了一本药膳食谱,给奶奶抄了一份,不如你们家的菜精致,不过经常吃上一些对身体很有好处。这些年我没少得奶奶的金锞子,如今也算一份孝敬。”
“你那个食谱可真值钱!”林易辰翻着白眼,吩咐门外的下人进来给李怀熙准备热水,两个人洗漱过后,换上干净的衣服一起回了林府。
李怀熙的礼物很对林府老太太的心,当晚即嘱咐厨房按照食谱做了几道药膳出来,礼尚往来,席间更是当着全家人的面大肆夸耀了一番,气得林家老太爷咽着口水也没动那些药膳一口。
第二天李怀熙到程安的绸缎庄转了一圈,没去严礼那里,因为之后严礼一直还别扭着,他也不愿意上赶着去哄劝,所以哥俩依旧那么僵着,李怀熙认为严礼实在是小心眼儿,暗自决定以后都不送什么回礼了,省得麻烦。
程安知道程平要来,只是不知道哪天,如今听李怀熙说弟弟已经来了很是高兴,让家里雇的婆子置办了一桌酒席,自己和李怀熙一道去请了李虎和程平,又派店里的伙计把严礼也叫了过来,几个人都知道严礼正在和李怀熙闹脾气,虽然不知道具体缘由,但席间也少不得帮着说和一下。
李怀熙本来就没什么,严礼见到李怀熙也只有暗暗高兴的份儿,所以这时旁人劝了几句两个人也就和好如初了。
小哥几个这些年都已经长大了,除了李怀熙还不能饮酒,其他的几个已经都可以浅酌几杯了,几个人都知道李虎来余川的目的,席间就不免打听起来,顺便出些主意。
李虎也不藏着掖着,笑着说了自己的打算,他这些年跟着大账房先生东奔西走,学了些本事,李怀熙的铺面地方大、位置好,后面还有好几间的库房,这样的地方,李虎决定正好开一家南北货行,也避开了和余川城里那些传统老店的竞争。
大家都觉得这个买卖不错,只是本钱有些大,不过这些年李家的财力越来越让人看不透,大家也就不说什么了。程安开的是绸缎庄,严礼是家具行,大家虽然行当不同,但生意经念起来都差不多,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宗旨,低来高走,赚钱而已,这两个在余川的时间比较长,了解当地的市场,席间给李虎出了不少主意,李怀熙这个甩手掌柜的开的是客栈,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他比李虎听得还认真,因为李虎开买卖的本钱是他出的,说好了赚钱要分他五分收益。
威远将军贾政经在正月里就被押解到了京都,朝廷重新替换了北方驻军统领,北方的局势算是稳定了下来,可惜现在南边依旧不太平,神武候虽然带着制好的神兵利器直接走水路去支援了南方,不过这镇南王有四十万大军,手底下也有些能人异士,所以一时半会儿的这仗还打不完。
端午节之前,李虎的南北货行开张了,南边的货别人家运不来,林家却有些门路,李虎有了这个便利,囤了不少南方的货品,补上了市场里的缺口,所以他的南北货行一开张生意就很好,每天顾客盈门,让旁边的铺子很是眼热。
货行里每天进货出货,账目繁杂,李虎自己做掌柜,他如今虽然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不过处事大有章法,店里的伙计都老老实实的,程平也认识几个字,就负责清点货品,这个活儿说起来轻省,不过每天店前店后的跑,倒真不比在家种田轻松。
不过程平在李虎的店里干得很踏实,年前小姑姑借给家里多少钱他心里是有数的,家里一年有多少进项他也清楚,如今李虎每个月给他三两银子的工钱,又供吃供住,工钱几乎用不到,这样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差事,累点儿又有什么呢。
战乱未平,人们总还是不踏实,各行各业的生意也不好做,严礼的空闲时间多了,免不了就时常上山来找李怀熙,两个人一起作画习字,弄得山下公务缠身的总督大人很是气闷。
熬过一个炎热的夏天,南边终于传来了内乱平定的消息。镇南王兵败身死,全家老少尽数押解到京,新皇虽然号称仁德贤君,不过杀戮决断时也绝不手软,御笔一圈,几十颗人头落地,一些与镇南王有过私相授受的官员也全被秋后算账。等皇帝把一干碍眼的杀得差不多了,许是看着朝堂有些空旷,也许是要显示皇恩浩荡,于是御笔又是一圈,八月初九要加开恩科了。
李怀熙问过先生之后决定下场应试,他这个人天南地北的走惯了,其实对每天闷在书院做文章这种事儿不是很愿意,前世没上过大学,刚到书院的时候新鲜了一段时间,日子长了,书院里的墙角旮旯都被他踩熟了,早就没了最初的新鲜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