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的时候,梁熙起来为蔺秋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穿好衣服离开,却不知道,在他开门离去的那一刻,原本已经睡着了的蔺秋突然睁开双眼,默默的望着他的背影。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白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三千多人唱着蔺秋改编的《精忠报国》,虽然这曲子和大梁国艺人所唱的曲风完全不同,可是所有人都听出了歌曲中所带的那种厚重与张扬,听出了歌词中的那种坚定和深情。
对于蔺秋表现出来的各种才华,梁熙从最开始的好奇与惊讶,到现在的自豪与习惯。只是有时候他也会很烦恼,蔺秋实在太过光芒耀眼,他的名字随着《木兰辞》《西游记》和刚刚连载完的《白蛇传》广为流传,又因为梯田、水车而被百姓不断称颂……可以说,蔺秋的粉丝真的是遍布大梁国每个角落。
就说他的突袭营,里面就有不少是被《木兰辞》激励,然后去投军的年轻人。蔺秋陪着梁熙住在突袭营的营地里,虽然位于最角落,他平时也很少出门,可是梁熙却明显觉察到,那些年轻人每次望向他住的地方,眼光里总是带着崇拜和热情,让梁熙的醋海不断翻腾,恨不得把蔺秋藏起来,除了他谁都看不见才好。
闲话就不提了,只说那梁熙叫来了几个手下,和他们一起对着刘嬷嬷画下的地图分析。
宋赋是宋子胥的长孙,自幼受自己祖父的点拨,对军事兵法的了解可比梁熙要强多了,他自从去年带着他的男妻沐青来到北疆后,就开始筹备突袭营,沐青则通过各种方式购买战马,并选出身体健康强壮的母马和种马进行交配,现在大部分的母马都怀孕了,沐青必须留在营地里看护,所以这次出来剿匪就只有宋赋和三个教官跟随。
曾盛和常璞只精通箭法和马术,兵法是一窍不通,只有林诚的兵法是经过蔺敛指导出来的,又在北疆大营里磨练了很长时间,对敌的经验比宋赋还要多。
梁熙想了想,又把两位前马匪副头领给叫了过来,对于马匪,只有这些原来的马匪最为了解。张戍和郑晃经过一年半的时间,已经渐渐的消去了身为马匪的那种戾气,心态上也开始转变,现在他们是突袭营里的试百户,都卯着劲在这次剿匪中获得战功,好正式升为百户。
张戍先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这四支马匪队伍,他们在草原上也是能数得上号的马匪,被众多马匪称为“花皮狼”。别看他们虽然各自为政,其实却是受最大那支马匪队伍的节制,要想剿灭马匪,只能先斩其爪牙,再一击致命。
宋赋听完刚想说什么,却被林诚在后面拉了一下,宋赋挑眉去看林诚,只见林诚看着梁熙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梁熙指着地图上的一个靠近黑蛇沼泽的地方,说:“马匪四天前刚刚在这附近抢劫了一个商队,那商队的货物主要是布匹和盐巴,都是能在草原上卖出大价钱的东西,所以他们肯定会从最近的入口进入黑蛇沼泽,把这些东西暂时藏起来……”他对着地图沉吟了一会儿,指着一座山说:“应该是这里,盐巴最怕水,所以他们不会住到湖泊和湿地去,黑蛇沼泽里只有这个附近最干爽,而且根据地图所示,山上有不少洞窟,可以供马匪藏身。”
林诚露出一丝微笑,而宋赋也明白了林诚为什么要拉他。
对于战场来说,现在的太子就像刚刚学步的孩子,也许他有足够的天赋,可是不经过锻炼他就永远无法行走,更不要说未来的奔跑。
☆、第132章
北疆的秋天已经有了一丝凉意,虽然还没有到枯叶的季节,可是大多数的树叶已经开始泛黄,偶尔还可以看到一些树木上挂着累累的果实。
蔺秋看着手上的信微微皱眉,这是他的兄长蔺柏写来的。
就在梁熙戴冠礼的那晚,曾有一个宫女出现在护国寺,躲在给太子殿下休息的屋子里,被跟去的两位嬷嬷发现后赶走,后来他们在梁熙将要休息的枕头里发现了金线花的种子,再去找那宫女的时候,就再没找到她。
原本这事已经成了悬案,梁熙回北疆之后,有一次和突袭营训练的时候,突然想起那个宫女,当时他也是惊鸿一瞥,只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后来就忘了这事,谁知道事隔这么久他却突然想了起来。
那还是蔺秋刚刚开始管理内帑,在雁归山山庄修建水渠的时候,三皇子陵墓被焚,怀孕的陈妃被害,梁洪烈担心蔺秋的安全,把他接回宫保护,又让礼部推选了不少世家女进宫,想让梁熙赶快留下子嗣。那宫女就曾经被选为秀女送到景琉宫,还几次爬上他的床,最后被忍无可忍的梁熙给一脚踹了出去,当场被撞晕了,为此还深更半夜的招来御医。
后来因为蔺秋的回归,所有秀女又被赶了回去,这事也就再没提起来过。
得了这条信息,锦衣卫当天就查出来,那女子姓蔡,和当初的蔡嫔是一个家族出来的,而蔡家一直依附秦家,也就是说,皇子的暗杀事件后面是秦家?
可是这完全说不通,因为二皇子是秦贵妃的儿子,也是秦家家主秦幕天的外孙,世家们都知道秦幕天对皇位的觊觎,他又怎么会杀死自己的外孙,那明明是他问鼎皇位的最好踏板。
这里我们就要说说那位已经死去的二皇子了,二皇子梁旭自幼好武,是那种标准的“脑子里装的全是肌肉”的人,秦幕天对自己的这个外孙可是下足了本钱,为他重金请来名师,又花大价钱买来从海底打捞的万年陨铁,请最好的铸剑师为他打造武器。
梁旭投桃报李,对他的外公也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可以说,只要秦幕天杀死了楚皇后的几位亲生子,推梁旭上位的话,不管是篡位还是幕后操纵,都是极为容易的事情。梁旭死的时候,秦幕天差点没哭晕过去,所以控制蔡家谋害皇子的事情应该不是秦家做的。
回过头来再调查那假宫女,她是蔡家一个分家的女儿,名叫蔡娥,要说长相不过是中上,可是这蔡娥在蔡家却非常出名,因为她抱大腿的能力让所有人叹为观止。
蔡娥本是个庶女,生母还是个窑姐,本来应该是蔡家最没有地位的女儿,因为这窑姐和青楼里的妓子不同,妓子还有艺妓、清倌之分,窑姐却是在最下等的窑子里,给钱就能上的,就连妓子都看不起的,能被人赎身收房的可说是少之又少。
可是这蔡娥却以这样的身份,愣是被当家主母看中,自小养在身边,如嫡女一般长大,后来又得了分家家主和老夫人的青眼,花了不少钱把她送到本家的女馆中学习,到了最后还被蔡家的家主推举进宫。
想那蔡娥不过十七岁,却有如此的心机和能力,如何能不出名?
蔺柏派了不少人监视蔡娥,发现她白天表现得比那大家闺秀还要端庄贤淑,可是一到晚上就会频繁的出入在几个家主的书房和卧房中,淫声浪语的比那窑子里的窑姐还要放荡,偏偏她这种白天里端庄,夜晚淫荡的表现让不少男人动心,其中甚至还有秦幕天。
这个发现让蔺柏很是讶异,尤其是根据他们对话推测,那蔡娥不过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承欢,那么秀女进宫的时候,又是如何通过身体检查的?
一直到后来,蔺柏才知道蔡娥一直让那些男人走后路,所以无论如何检查,她都还是完璧之身。
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居然能在群狼环视之下,即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好处,还能保全自身,这得多重的心计才能做到?
还没有正式见面,蔺柏已经在心中暗暗警惕,果然,当他派人把蔡娥“请”到卫所的刑讯房里,这个年轻的女子表现出了与她年龄完全不符的沉着与冷静。
与一般进入刑讯房的人不同,蔡娥既不哭哭啼啼也不大喊大叫,即使被五花大绑的捆在架子上,她也挺直了脊背,微微扬高下巴,并不直视审讯者的双眼,而是看着他的嘴巴,表现得像一个高贵的淑女。
“民女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要被锦衣卫的指挥使大人以这种方法请来此地。”蔡娥的声音带着高傲的冷淡,还把自己被捉说成了“犯错”,而不是“犯罪”,可说是非常的高明。
蔺柏坐在旁边没说话,只是示意了一下旁边的风五。
风五是原影风楼里专门负责刑讯的,对各种刑拘、刑罚可说是了如指掌,不过自他看了蔺秋写下的《十大酷刑》,立刻对蔺秋惊为天人、奉为偶像,甚至还兴奋的跑去看过蔺秋一次,回来后一脸深受打击的样子,那么一个冷冷清清的少年,如何能写出这么有深刻涵义的书?难道是自己的修炼不够?
所以风五是卯足了劲研究古往今来的各种刑法,天天在脑子里不断的模拟,现在终于有了可检验成果的对象了,他立刻开始摆弄桌子上的各种刑具,在心里盘算该先试哪一个。
谁知道蔡娥却只是高傲的撇了那些刑具一眼,说:“指挥使大人,虽然我蔡娥不过是个小女子,可也是蔡家的人,你要问什么只管问,如果要用刑罚来折辱于我,那我充其量就是个死罢了,其后自有蔡家……或者秦家为我讨个公道。”
蔺柏顿时笑了,虽然锦衣卫成立的时间不长,可是这间刑室也算是迎来送往了不少客人,大多数的人见到那些刑具就已经软了腿,虽然也有威胁的话,可大多色厉内敛的,那像这个女人,却是真正的毫不畏惧,仿佛“死”对她来说只是喝茶一般的简单。
“好一个小女子。”蔺柏站起来,不理旁边一脸不满的风五,说:“那你告诉我,去年十二月二日晚上,你做了些什么?”
蔡娥嘴角微微上扬,说:“去护国寺,向太子殿下自荐枕席去了。”她说得没有一丝羞愧,因为在大梁国,平民女子向贵族自荐枕席并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情,流传出去说不定还是一段佳话。
“那你带了什么东西进护国寺?”蔺柏又问。
蔡娥挑眉说:“我听说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夫妻情深,要想引得太子情动并不容易,所以带了些助兴的玩意儿。”
“什么助兴的东西?”蔺柏的眉头皱了起来,他隐隐的感觉到事情不对。
“迎春散。”
蔺柏的眉头并没有松开,迎春散虽然是一种春药,但是的确只能助兴,对身体几乎没有什么伤害,所以京城里大部分的药房都有售卖。
可是问题就在于这种药只能助兴,就是说,如果梁熙对蔡娥有兴趣,服用这种药才有效,反之不过是睡一觉的问题,蔡娥既然要勾搭梁熙,为什么会用这么低端的春药?
“你把迎春散放在哪里了?”蔺柏继续问道。
“桌上的糕点里。”
蔺柏眸色深沉的看着蔡娥,桌子上的糕点里有金线花的花粉,这已经是不容置疑了,是否还有迎春散却不得而知,到底这个蔡娥只是个企图爬床的庶女,还是个意图谋杀太子的凶徒?
“那么枕头是谁拿进去的?”蔺柏死死的盯着蔡娥的双眼,企图看到她的心虚或者慌张。
可是蔡娥却是一脸的迷茫,说:“什么枕头?”
蔺柏不死心的说:“房间里的枕头,不是你拿进去的?”
蔡娥想了想,说:“我进去的时候,房间里,床上的东西都已经布置好了,我为什么还要拿一个枕头进去?”
蔺柏猛然间想起来,房间是三天前就已经布置好了的,而那些糕点却是第一天仪式快结束的时候才拿进去的,也就是说,很可能放枕头另有其人。他立刻问:“你是如何进入房间的?”那时候外面明明有锦衣卫在守卫。
蔡娥笑了一下,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买通了看门的羽林军士兵,让一个宫女躲进去,再买通送饮食的太监,穿上太监的衣服随着他们一起进去,再让那个宫女和我换了衣服出来。”她一丝一毫也不隐瞒,就是一个简单的金蝉脱壳就把所有人都耍了,她只要想想就非常的得意。
而且,正如之前说过的,自荐枕席在大梁国太常见了,羽林军收钱放一个世家女子进入太子的寝室,算不得什么大问题,底下说不定还会暗暗羡慕太子的桃花运。
事情说出来实在太简单,简单到蔺柏一直觉得哪里有问题,可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如果问错了问题,说不定还会起波折。
刑室里一时间陷入了安静,过了许久,蔺柏才随意的问了个问题:“那些迎春散,你是在哪里买的?”
蔡娥露出几分不屑来,说:“以我的身份,怎么可能去买这种药?是贺骅拿来给我的。”
“贺骅?”蔺柏突然瞪大了双眼,急声道:“可是贺家的嫡长子贺骅?”